进门?已是衣衫半湿,额前散了几缕头发,滴着汗。
严癞头就在院中劈柴,光着膀子背着身在那?里,同样是挥汗如雨。
良恭在后头站定须臾,才走?去将?他肩拍了下,“我有事问你。”
严癞头揩了汗与他坐下,“你可算得空回来了,怎么样,那?位安大爷到了嘉兴了?”
“先不提这个。
我只问你,我们说得好好的,将?历大官人的定钱退还给于三,怎么你又反悔了?”
问得严癞头一脸发懵,“我几时说我反悔了?我虽算不得什么英雄好汉,可应承了兄弟的事,就没有食言的道理。”
良恭看他片刻,不像是扯谎,便泄下气来,将?那?夜在嘉善周家的事告诉他听,“我看那?枚铜钉是有人刻意凿进马蹄子里去的,也果然看见两个人一路跟着我们到了荒郊。
大概是有意调虎离山,好趁这空子绑了尤大小姐。”
“所以你疑心是我?”
严癞头丢下汗巾,怀着气起身,“咱们是一处胡打海摔长大的兄弟,我岂会背着你做这等事?你既已另谋出路,我更犯不上?冒这风险。”
说着又好笑,“再则,就算是我做的,你何至于如此?兴师问罪?又不是我求那?笔银子谋前程,全都是为你做打算。
难不成你还要为那?尤大小姐来与兄弟拼命?她是你什么人,你还真格替她卖起命来了。”
良恭心下一跳,像被人说中藏的秘事,脸色尴尬,忙笑着起身向他作揖赔礼,“是我多?心,你不是那?种人。
既说是兄弟,你可别为我今日莽撞与我计较。”
严癞头“吭哧”
笑两声,摆两回手就将?此?事揭过,又坐下去。
歪着脑袋思?想半晌,他陡地将?桌儿一拍,“八成是于三!
那?日我去退定钱,这狗娘养的三推四阻劝了我好一阵,非劝咱们早日把尤大小姐绑去交给他。
我看他是舍不得那?笔抽头,所以瞥下咱们自己干了。”
思?来也只有那?于三,良恭把额上?的汗抹一把,低着头思?索,半晌咬得腮角一硬,眼里放出些凌厉凶光。
这厢由严癞头家出来,已是下晌,转回家中,热得解了外头旧黄的玉白苎麻袍子,只穿着里头中衣在院中舀水喝。
刚好良姑妈屋里出来,看见他小臂上?多?了个新鲜牙印,忙丢下簸箕走?去托起他胳膊看,“这又是哪里弄的?上?回脖子上?弄道疤还未好,这里又添新伤。
你这户姓尤的东家常打骂下人?”
良恭搁下水瓢,把袖口?放下来,“这是,兔子咬的。”
“什么兔子长这一排齐齐整整的牙齿?”
良恭只是笑,走?到屋里去换衣裳。
良姑妈见他不愿说,也就不追究,横竖问他外头的事他都不爱说。
就是说了,她也是帮衬不上?。
她走?去长条凳上?坐下,将?簸箕搁在腿上?拣米里头掺的砂砾,一面剔眼向良恭开着的房门?,“你才刚回来又急匆匆地走?,我还没对?你说,你隔壁易寡妇的事情定下了,就是那?开香料铺子的谢家。
那?汉子也是怪,凭易寡妇开出什么条款,他都肯答应。
还应承她的儿子不必改姓,还按原姓,往后家产也不少他一份。”
她刻意等了等,偏着脑袋朝那?扇门?里瞅。
门?里是大片的晦暗,仅有下午懒得泛黄的一点光投在墙上?,岑寂无音。
隔定片刻,才见良恭笑着走?出来,还是那?满不在乎的模样,“那?是她的时运,这样的男人是世间少见。
定在几时来迎过门??”
“谢家等不及这头孝满,也听见些先前的言语,说易寡妇门?前总有些不三不四的人来招人,他们不放心。
再有,一个是鳏夫,一个是寡妇,都不好大操大办,便商议下先悄悄着花轿将?人抬过去,只在他们府上?摆几桌席。”
良恭那?笑还未止,日头业已挽不住地跌在了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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