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么都做不了,别说救程忠的命,就连他自己能活多久,他都做不了主。
小时候的一幕幕全都浮现在眼前,他想起自己去御膳房偷东西吃被内侍追打,回去之后程忠一边替他擦药一边悄悄地抹眼泪;想起自己生了病昏迷不醒,程忠跪在太医署的门外只求能有个医官前去救救他这条小命。
那时候他就想,他得快点长大,他得在忠叔老之前带忠叔离开这个冷漠的皇城,随便找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把忠叔当作亲生父母一样侍奉,让他不用再受人欺侮,不用再经历那些苦楚,让他颐养天年。
曾经他以为自己可以做到,可是现在一切都完了。
殿门突然被从外面推开,伏玉下意识地回头就看见程忠小心翼翼地探头进来,一看见伏玉就忍不住惊叫:“哎呀殿下,这天寒霜重的,您怎么赤着脚站在地上?”
伏玉怔怔地看着程忠,下一刻眼泪就滚出眼眶,不管不顾地冲过去,一把抱住程忠,连日来的所有恐慌,无助,甚至还有绝望在这一刻全部涌上心头,他将脸埋在程忠肩头,也将自己的软弱全都释放出来。
程忠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样的伏玉了,这个孩子早熟而内敛,从来不会把自己软弱而无助的一面展示出来。
可是他毕竟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即使没在身边,程忠也能知道这些日子他经历了多少事情。
可是他毕竟只是一个老太监。
程忠无声地叹息,轻轻地拍着伏玉的后背以示安抚,同时小声劝慰道:“殿下,地上凉,老奴扶您回榻上去可好?”
见到程忠无事让伏玉卸下了心底几乎全部的担忧,他毫不掩饰地将这些释放出去后,觉得积压在自己心头的那块大石头也被搬走,心情居然好了不少。
他抬手抹去自己脸上的泪痕,让自己的呼吸平复下来,拉着程忠在床榻上坐下,难得地露出一个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小声问道:“忠叔,你怎么来了?”
程忠将伏玉塞进被子里,找了袖炉一起塞进去替伏玉暖脚。
陈原那人虽然凶残狠厉,喜怒无常,但毕竟不会再日常起居上苛待伏玉这个一国之君,平心而论,他们现在的环境要比当日好上不知道多少倍。
如果不是性命也掌握在别人手中。
暖意从脚底升起,伏玉垮了几日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程忠拉着他的手臂上上下下地看过,确认人没事才安下心来:“是老奴没本事,让殿下这几日受苦了。”
伏玉拉着程忠粗糙的手:“忠叔你这几日可好?他们有没有苛待你?”
程忠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宫里所有人都忙得很,哪有时间管我?只不过是不让出门,一日三餐有人去送,除了担心殿下,老奴好的很。”
伏玉仔细打量了程忠,确认他确实没事便放了心,慢慢躺了下来,将自己蜷进被子里,只露出小半张脸,小声道:“忠叔,那个陈原……”
说到他的名字伏玉微微顿了一下,“这满朝上下,就真的没有人管的了他吗?”
“陈大人他……”
程忠朝着四处张望了一下,压低了声音,“他本是尚书令,先帝后期不理朝政,大半政务都压在他头上,他也是由此形成了自己的势力。
但他在军中还是缺少一点威信的,毕竟南夏的兵权一大半在上柱国大将军贺鸿仪手中,而贺将军常年驻军西北,前段时日好像西北边胡人扰边,贺将军一直忙于此事无暇顾及都城,陈大人这才抓住了此次机会,又趁着萧太后母子没有依靠,一举夺权。”
“贺鸿仪?”
伏玉重复道,“那忠叔你的意思是,等这位贺将军料理完西北的战事,回过头来肯定不会让陈原好过是吗?”
程忠犹豫了一会,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他们这些权臣武将的心思,谁又说的清楚呢?”
伏玉的眼睛闪了闪,突然一撑床榻坐了起来:“反正只要他们能斗起来就好,只要他们斗起来,都城就一定会乱,到时候我们就可以趁机逃走了。”
程忠面上是毫不掩饰的讶异:“殿下你还想着逃走?”
伏玉挑眉:“为什么不逃走?反正现在你也在我身边了,我没什么软肋在那姓陈的手里了,就且听着话糊弄他些时日,不管那贺将军会不会打回来,只要我找到机会,就一定要带你离开皇城。”
第六章
伏玉有时候真的是一个让人意外的少年,好像只要他的生活里有上一丁点的希望,他就不会放弃自己想要的生活。
有时候甚至不知道他这样是不是过分乐观,但回过头来想想,这样也好,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现在又落入这种境地,总要给自己找上一个方向,才不会绝望。
既然登基为帝,即使手中一无所有,但无论如何伏玉都成了那个位置的象征,所以总有些场合他必须出面,比如,早朝。
伏玉不得不承认,在某些时候当皇帝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尤其是清晨在睡梦之中被叫醒的那一刻。
他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一脸茫然的看着程忠:“忠叔,什么时辰了?”
“禀陛下,寅时二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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