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我不曾责怪我的双亲一样,我也不曾怪别人,我更不会后悔我自己一步步沦落到这番田地,我只是,想活得更好,想得到更多,我不要做被人看不起的落魄之人,我要走上权力的顶峰,我要活得让所有人仰望,我再也不想回顾童年时的那些白眼和嘲讽。
我不在乎任何人如何看我,也不在乎被人戳断脊梁,我只要活得更好。
只可惜,我不够强。
我记得有一回在商夷,我出门闲逛,看到一个小乞丐被人欺凌,他的目光闪躲,怯弱,害怕,抱着瘦小的身子任人踩踏,而我就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切,不曾出手相助。
等到欺凌他的人觉得索然无味了走开之后,我才走过去,看着他,他用憎恨的目光望着我,像是质问我为何不出手相助,为何如此冷漠。
这不是很可笑么?我为何要对你出手相助?不想被人欺负,就要靠你自己啊,靠自己变得更强,更强,更强,直到所有人都不能再对你任意羞辱,为什么要寄希望于别人?谁该天生就是菩萨心肠,对你施以援手?
我走过他身边的时候,他拉住我袍角,问我,你觉得是我活该,对吗?
我停了一下,提提袍角,笑道:难道不是吗?
那一次,我有机会做个好人的,但我没有。
所以,当后来鱼非池对我说,初止,你何以为自己的卑劣开脱,谁说善良就活该被欺凌的时候,我回想起这一幕,我坚守整整三十余年的人生准则发生最可怕的动摇。
骂我谄媚也好,说我软骨也罢,其实都不可怕,我本也就是这样的人,追逐权利,贪慕高位,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
让我觉得可怕的,是我活了这三十多年,没有活明白。
恶犬分食于我的时候,除了身体上的疼痛让我难以忍受外,我还在一次次地问自己,我真的错了吗?
人心不能有一丝软弱,只有有一点点隙缝裂开,愧疚与后悔便如同洪水猛兽,将人吞没。
我想起了明珠,想起了乌那可汗,想起了很多人。
不会有相信,听说明珠战死沙场的时候,我也难受过。
当年对她做出那样的事,我当然知道这是不被世人所能接受的,但在当时,她只不过是一块跳板,方便我便成目的罢了,鱼非池毁了我做男人的权力是对我的报复,我还来不及对明珠抱有愧疚就投入了对鱼非池的恨意中。
我一直没想过明珠会怎么样,弱者嘛,没资格被人记挂,若非是因为我已步入商夷,世人谁又会记得无为七子里还有一个初止呢?
她死去的消息传来我会难过,是因为我竟然发现,她如此强韧。
如果,她是默默无闻地死去,像所有懦弱的人因为挫折而独自垂泪默然,死于沉寂,我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可是她却像是草原上的太阳,光芒万丈,肆意骄傲,那样轰轰烈烈地离开人世,我才会觉得,也许我不该玷污太阳。
不过有什么重要呢,根本没人会关心,我的内心所想。
人们只喜欢看事情的表面和结果,只要结果强大到让所有人叹服,就不会有人关心这过程何等龌龊。
我挑中如媚,是因为我在如媚身上看到了明珠那种相似的韧性,不论经历多少,只要给她一个目标,她就能活得如同太阳。
我似乎对强者有一种近乎盲目性的追随,并且看不起一切弱者,在这样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我不想分一点点心思给孱弱之辈,就像好多回在无为学院的时候,我看到有人死在我眼前我也不愿伸手去搭救,我只会看一看,是谁做成了这一切,那个人必是赢家,我只喜欢赢家。
但我却输了一辈子。
真是可笑啊不是么?
临死之前我看到了一张脸,那是来接我上山的司业,他的面容并不和善可亲,看着我的时候,像是品鉴一只虫子,一只够不够资格沦为牺牲品的虫子。
不负他望,我做成了一只苟且偷生的蛆虫,并如他所愿地,成为一些人的踏脚石。
若再给我一次机会,重新选择,我会不会随他上无为?
我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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