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楣的手拍在石桌上,痛心道:“楚国啊。”
骆谷仍旧不答,子楣便直摇头叹息,“楚王年少,大局握于太后手中,她妇人之辈,见识远不若丈夫,楚王更是顽劣暴戾,将来之楚,必是昨日之吴。”
听他说罢,骆谷抚掌笑了笑,“不至如此。”
“来时卜了一挂,这位少年楚侯,来日可是一代霸主,虽无仁政,但国能富强,也免遭他国吞并,免我再受流亡之苦,”
骆谷伸掌在子楣的肩上拍了拍,欣慰状道:“今日我在宫中认的一个女学生,资质很不错,她是楚王的身边人,有凤凰象,我若教她慈悲仁心,许能为感化楚王结一段前因善缘。”
子楣皱眉,低声道:“骆兄言之凿凿,说得轻巧至极。”
又道:“这位孟小姐我倒是听说过的,传闻爱吃甚于性命,虽有过目成诵之才,但也不过如此了。”
“子楣看走眼了。”
骆谷微微摇头,叹息了一声。
微风里缠绵着温软的芬芳,疏影凝墨,花痕如雪。
孟宓顶着空腹全然睡不着,头一日来时和桓夙安寝在一张床榻上,她睡得极不安稳,且半夜打呼,委实将楚侯从周公那儿召回来多次,第二日桓夙便命人隔远些结了一个草席铺的榻,但今日孟宓的待遇又下降了一些,直接被逐出了漱玉殿,宿在偏殿的牙床上。
风吹帘动,疏影如画。
孟宓心头影影绰绰的,想着什么心事,但完全说不出。
分明没有那该死的打呼的声音,桓夙却翻来覆去难以安眠。
他皱眉,翻身下榻,不知道怎么飘到了后院,穿了件不合身的中衣,如墨般漆黑的发,修长挺拔的身姿,在月光里结成一个清冷缥缈的幻觉。
月色如水,竹光也潋滟如水,那道人影,便宛在水中央。
隔着那扇镂空的窗扉,孟宓远远地看了一眼,吓得眼睛一直,再看一眼,那人影又没了,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原来竟是幻觉,险些吓破了胆。
桓夙也不清楚自己为何起夜,还走到偏殿外,飞快地矮下身钻入殿后的那片墨绿的竹林子里,手指抚过一节节修长光滑的竹枝,他忽然想——这片竹林,的确是可以留的。
“大王。”
提灯而来的小泉子,见终于追上了桓夙,松了口气。
桓夙哼了声,冷冰冰地直起身,“偏殿备些瓜果,孟宓若问你们要甜食,不可给她。”
小泉子一一记下了,才桓夙昂首走出之后,才心底下暗暗嘀咕:这几日的甜食,可全是大王你给的啊。
桓夙还在为蔺华的事气恼着,回漱玉殿偏又眼尖,一眼瞥见那置于案几上的鹅蛋黄的绢帛,一时恼意大声,低吼道:“小泉子!”
吓得小泉子脚步生风,灯笼也来不及灭便又提了入殿,尚未走近,只听得他们家大王沉声道:“将这绢帛给孤烧了。”
“诺。”
“蔺华?国中有第二个蔺华么?”
桓夙的眼色极冷。
他心知即便有,也不是她写的那一个。
鄢郢第一公子,他被孟宓忘记了,而这个人却被她珍之重之地写在绢帛上,不可或忘。
在小泉子讷讷地答了一声“怕是再没有了”
之后,桓夙冷着脸孔道:“孤要让他永远成为楚国人。”
小泉子不寒而栗。
永远成为楚国人,便是,一刀了结,埋骨郢都,没有比这更简单粗暴的了。
☆、6.疾病
孟宓把自己的失眠归因于吝啬的楚小侯爷没有给她合理的膳食,她揉着肚子夜里起了三次,胃里直冒酸水儿,从鄢郢的南郊到城中,也不过百丈之距,但其间阻隔的人情之别、物力之差,却远不是百丈足以衡量的。
她水土不服了。
第二日睡到日上三竿也没有起来。
孟宓软软地倒在牙床上,绯红的帘影影绰绰地跃入瞳孔,莫名地,楚侯胸口一紧,“怎么还不醒?”
指使了一名侍女过去查探,未过太久,她折返回来,惊惧于楚侯可能会动怒,屏息曼声道:“她……染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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