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的春来,比往常来的似乎更早些。
河水早早的解冻了,带着碎冰碴子一道顺着河岸往下流淌。
沿河上下的柳条也展开了新枝,庄稼地里的麦苗长得郁郁葱葱的,看得人心里着实欢喜。
这一年,春霞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九岁的弟弟小军也长成了半大的小子。
姐弟俩正忙着做午饭,日子虽然没有以前那般难熬了,却依旧过得艰苦。
四处的墙壁依旧透着风,偶尔还会扑簌簌的掉下来尘土,可好在不用再吃那难以下咽的黑高粱馍馍和糠团子了。
“姐,水开了。”
小军站起身来,半爬在门框上,探出小脑袋,提醒着春霞。
“好,我晓得了。”
春霞正在门前的院子里削红薯,因为麦面并不充足,所以她总要在“面鱼儿”
里添些红薯,南瓜和土豆之类的东西。
“你去喊爸回来吃饭。”
春霞一边说着,一边端着一盆削好的洋芋进了灶房。
小军风风火火的跑了出去,一直跑到门前的河沟边上,才停下脚步。
父亲的身影离他还有些距离,但是看得真切。
他只穿了一件旧秋衣,外边的袄子搁在地头上,锄头被他一次次的扬起来,挥下去。
挖开的泥土再被他用镐头慢慢敲碎,如此反复。
他已经在地里忙活了一个上午了,山对面的那块土地上,明显呈现出两种颜色,一种是被日头晒过,被一冬的风霜冻过的土黄色。
另一种是略带些湿润的褐色,那是已经被他翻过一遍的部分,看样子,在日头完全落下去之前,他应该能把整块地皮完全翻一遍。
小军把双手拢到嘴唇边上,朝着对面山头上的老李喊道:“爸,吃饭咯。”
老李听见声音,回头看了一眼,也朝着小军回应了一声:“好,回来了。”
可是他并没有立马停下锄头,又超前翻了一塞,才把锄头杵在地头上,直起腰来。
在老李翻地的档口,小军已经从河沟边跑了过来,他并没有急着再次去催促父亲,而是走到地头上帮他拾起了衣服。
看着剩下的还没翻过的地皮,老李心里估摸着,怎么着也还得一下午。
他把锄头插在泥土里,双手重叠着放在锄头把儿上喘着粗气。
“走,回去吃饭。”
老李冲小军招呼着。
老李披着衣服,扛着锄头,嘴上还叼着旱烟袋,小军欢快的走在他前边。
在经过河沟的时候,老李把锄头浸在河水里,随意扯了把干草,捆成一团草把子,洗去了锄头上的泥土。
看样子,小军应该是有些饿了,他催促着问道:“下午不是还要用吗,现在洗干净了,下午用完了还得洗?”
老李笑了,甩了甩手上的水,把锄头肩膀上,说:“庄稼人,不能偷懒,这镐头就是庄稼人的武器,只有把它收拾干净了,使起来才能顺手。
这跟做人是一个道理,庄稼人嘛,要本分。”
小军听不懂他的意思,只觉得老李走得太慢了,兴许此时姐姐已经做好饭,正等着他们的吧。
他想了一下说道:“反正我以后又不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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