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口水喝。”
谢回音手里正捧着碗清水,也没多想,就凑了过去,待看清洞中人后,他吓了一大跳,手中的水碗直接扣到了脚面上。
——冰蚕爬遍了那人的大半张脸,一层层肥硕洁白的肉节蠕虫在他美到不可方物的脸上缓慢蠕动,他却似毫无知觉一样,眉眼间还闪烁着动人的光华:“小师弟,我的水。”
谢回音忙不迭返身去倒,将水碗送入一方特制的小石屉,推送到洞中。
那人拿了水,也不道谢,先抿了一口,一缕水线从他唇角滑落下来,流过他的脖颈和胸膛,和身上纵横的血污流在一处,有一种惊心的美感。
他肩上被一层冰蚕卷过,就只剩下了支棱突出的肩骨和残肉,谢回音把这一幕看在眼里,由不得他不触目惊心:“……师兄,不疼吗?”
这么漂亮的人却要受这般残酷的刑罚,谢回音看着就心疼怜惜得慌,就像有不识货的人把值钱的宝贝丢在角落里蒙尘烬,生蛛网。
听了谢回音的疑问,洞中人笑开了。
他贴近了洞边的咒术封印,似乎是有话要说,谢回音也索性跪下,双手撑地,挨近了他,想听清他的话。
然而他却听到了一句让他摸不着头脑的话:“……我家宜歌更疼。”
这话他说得很认真,那双瞳孔在暗夜中微微泛蓝,看上去妖异至极,谢回音本能地有点儿畏缩,但他生性老实良善,见他神情有异,也不忍心弃他而去,便柔声安慰:“只有你好好的,赎清罪孽,才能出去照顾他啊。”
洞中人闻言,那因为过度兴奋而血丝翻涌的眼中竟然渐渐有了常人的神采:“赎清罪孽,照顾宜歌……也就是说,我只要好好在这里呆着,就有机会见到宜歌了?”
谢回音自然不知道他口中所说的人是谁,只一味安抚:“嗯,就是这样的。”
洞中人即刻缩回原处,乖乖跪坐好,一双眼型就透着媚气儿的眼睛来回灵活地转来转去,就像是犯了错误的小孩儿,看得谢回音心生恻隐。
这是未来“宫徵”
一门的代门主啊,是他这个入派修炼几年连入金丹期都遥遥无期的弱鸡无论如何都企及不了的人物……
送这人来的弟子说,他精神失常,言行无状,现在看来,倒是真话。
谢回音正欲起身,洞中人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膝行着往自己的方向爬了几步:“小师弟,小师弟,我问你,我家宜歌怎么样了?”
这下谢回音是真傻眼了,张口结舌了半天,才期期艾艾道:“我……我身份低微,怎知道师兄们的事情……”
笼中人却是一点儿求人的态度都没有,鄙夷地上下打量了他一圈儿,道:“你怎么这么没用。
偷偷溜进去啊。”
谢回音向来老实,即使是这么老实不客气的话,他听进耳里,也只是摸摸后脑勺,羞涩一笑:“师兄,对不起。”
说话间,冰蚕们用餐终了,便一窝蜂地撤去,灵气翻涌间,洞中人脸上身上的伤就好了大半。
一张谪仙似的美人面如初春桃花,看得谢回音不自觉地张开了嘴,满眼都是看到可望不可即的宝物一样的倾慕之色。
囚洞门口悬挂着此人的名牌,谢回音只用一眼便记住了他的名字。
应宜声。
记住人名,这是谢回音的专长,冰泉洞内囚的一百二十九名罪犯,他记得每个人的名字,在他们身心受辱时,也愿意一尽自己的绵薄之力,让他们过得舒服些。
但是偏偏所有人都记不住他的名字。
有的人自知一辈子走不出这囚牢之中,哀怜自伤,渐渐染上疯病,终日在自己的世界中自娱自乐,自然不会管谢回音的存在。
有的人走出冰泉洞,便要把这段受辱的过往甩得干干净净,当然,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狱卒,也包括在这段屈辱之中。
谢回音脾性太软,自然不会计较这个,只是内心总有一点期待,但就连这个新来的应宜声也记不住自己的名字,这就让他有点沮丧了。
而且,他似乎压根儿不想记。
他总是唤自己“小师弟”
,且一次连唤两声,腔调有点像是家猫撒娇,顺便勾勾手指,谢回音就颠颠儿跑来,听他说些心里话。
谢回音嘴巴笨,既然安慰不好别人,他就乐意做一个倾听者,认认真真地听那些囚犯们的抱怨、痛苦和愤懑,他就怕犯人不说话,一旦他们开始封闭自我,那便是疯癫的开端。
奇怪的是,这个被当做疯子送进来的人,却在一日日的折磨下愈发清醒了起来,他话很多,就连被冰蚕咬啮都不耽误他那张嘴。
被送进来的半个月后,他靠在洞口的石墙上,一边欣赏着被群虫撕扯殆尽的臂膀,一边跟谢回音搭话:“你知道宫氏这天青色的衣服是怎么做成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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