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昭从沉睡的密林中缓缓找回自己的意识,仿佛拖着破车的懒驴般不情愿。
自从父亲失踪后,她已经许久不曾这样深眠了。
屋里熏着名贵的香料,是一两十金的翠屏点犀,仿佛掺了些淡淡的佛手柑,金粉富贵又不失清雅,身畔被褥与枕巾皆是上好的云锦与细麻,床铺上堆锦铺绣,好像躺在云堆里。
蔡昭真想拉芙蓉翡翠过来,看看人家的屋子是怎么布置的,自从虾饺嫁人后,她俩越没人管束了,动不动就对自己冷嘲热讽,真是毫无体统!
哦,她们这会儿不在这里。
只要安全就好,体统少一些也无妨。
蔡昭是饱含期望出生的。
据说本来蔡平殊已婉拒汤药,打算顺其自然的赴死了,谁知一见到小侄女红扑扑皱巴巴的小脸,她欢喜的不行,想着无论如何要活到小姑娘牙牙学语,听她叫一声‘姑姑’。
于是蔡平殊认真服药,努力运气自疗,竟生生拖延下了性命。
当听到小小蔡昭开口唤人,蔡平殊想到小侄女将来可能受人欺侮,于是就想将一身绝学传授;待小姑娘武艺初成,蔡平殊又担忧她整日乐呵的没心没肺,被人欺骗可怎么办,于是又想多提点些为人处世的道理。
如此一日拖过一日,直到蔡昭十二岁上,蔡平殊才撒手人寰。
为此,蔡平春,宁小枫,甚至戚云柯与周致臻等人都分为疼爱感激小蔡昭。
他们常说,因为她,蔡平殊多活了十二年。
宁小枫希望女儿能像蔡平殊,英武磊落,洒脱豁达,像骄阳一样的明亮无畏,蔡平殊却希望女孩能像宁小枫,慧黠机灵,娇憨可爱,精致会过日子。
蔡平春则希望……蔡谷主没有意见。
然而蔡平殊与宁小枫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蔡平殊坐立起行,果敢坚毅,无论刮风下雨总是天不亮起身习武,而宁小枫哪怕累积了半人高的账册也要睡到自然醒,说是磨刀不误砍柴工。
最后蔡昭向姑母与母亲各取一半,起身前总要在床上挣扎一番,来自姑母的那一半告诉她一寸光阴一寸金,该起来捡金子了,来自母亲的那一半却蛊惑她多睡一刻是一刻,等将来年老了少眠,想睡都睡不着了。
蔡昭睁眼,缓缓坐起,现外面又是日近黄昏。
她苦笑,这些日子都是夜里忙碌白日补眠了。
两名美貌婢女捧着刚熨好的衣裳上前,服侍她穿衣着鞋,然后再为她捧镜梳头。
昨夜送走假常宁后,天色开始亮,她知道清静斋已空空如也,四周一定藏着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伺自己,她可不敢住回去。
她本想去药庐雷师伯处凑合一夜,养精蓄锐,谁知刚回屋拿了芙蓉为她准备好的包袱,就见宋郁之站在庭院中,请她去垂天坞小憩。
起初蔡昭还犹豫:“这样不好罢,你我的名声……”
“这回从广天门来的,除了几位护卫叔父,还有技艺精妙的厨子。”
蔡昭立刻表示――江湖儿女,磊落自知,无需介怀小事。
垂天坞外头看着清风朗月,谁知屋里布置的犹如销金窟,处处金玉,步步锦绣。
宋郁之只好跟她解释,这些都是他爹宋时俊的品味。
蔡昭表示赞赏:“其实天下大多数人都喜欢这样的布置,只不过他们喜欢不起罢了。
令尊这样真好,既有金山银山,又恰好喜欢金山银山。”
宋郁之:……
相处日久,他已知道很多时候蔡昭并非存心气人。
所以他最好学会欣赏蔡昭的语言风格,不然会活活气死。
于是他道:“嗯,幸亏金山银山遇上了家父,不然该失落了。”
梳洗完毕,蔡昭坐到桌前开始用膳。
从日出睡到日落,她也不知道这顿算什么饭了。
几筷几勺入嘴,她就在心中娇叹一声,要命了。
白玉苦瓜汤居然硬生生将苦味转为甘甜鲜美,八宝鸭软糯可口肉丝分明,爆炒双脆火候分毫不差,连米饭都似是用竹筒蒸出来的,余香回味。
蔡昭边吃边叹――要不她去和戚凌波商量商量,她嫁去佩琼山庄,自己改嫁去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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