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那段弥留之际,灵鹫那时已经残了双腿,她总是坐在破旧的寺庙中,想起姬桁,想起自己在姬桁身边的种种。
她恍惚间想起姬桁腿疾作后醒来的第三天,他面色稍微好了一些,没有刚刚病时那般吓人了但是依旧憔悴,灵鹫犹犹豫豫的去看了他一眼,临走的时候突然听见姬桁问她,
既然这么恨他,为什么在他病的时候却还要管他。
再后来,姬桁好像也问过相似的话,他问灵鹫既然那么恨他,为什么却始终不曾害过他。
这个世上想要姬桁死的人太多了,朝堂之上政见不合的宿敌想要他死,家门之中骨肉相亲的父亲想要他死,他唯一信任用自己半条命辅佐登基的皇帝,最后也想让他死。
所有人都说他冷血残忍,但没有人知道姬桁活得有多累多冷,冷到仅仅因为没有伤害就将这一点好意视若珍宝。
那安少恩呢。
与姬桁相比,他拥有的何其奢侈。
可又何其不珍惜。
越将安少恩看的清楚,灵鹫就越不想再留一点余恩给他。
灵鹫转过身去,将这座自己住了十五年格外熟悉的小院落再次打量一遍,转过头看着安少恩淡淡道,“你搬出去吧。”
然后她看见安少恩陡然震惊的面容,大抵是太过震惊甚至没能说出话来,倒是康妈妈正好从外边进来,一进来就听见这话登时扯着嗓子嚷嚷了起来,“你一个已经嫁出去的姑娘凭什么让少爷搬出去?”
说罢看了一眼灵鹫身边的丫头又开始叉着腰高喊,“真以为攀上大人物了就能无法无天了?信不信我去京兆府告你忘恩负义,看你以后还有没有脸见人!”
“康妈妈本家姓蔺吧”
,灵鹫看着她道。
康妈妈没懂灵鹫突然问这个做什么,她算起来其实算安少恩的姑姑,本姓姓蔺夫家姓康,挑着眉不高兴道,“是又怎样。”
“你姓蔺,安少恩本姓也姓蔺,但这府邸,却是姓安的!”
灵鹫扬声道。
康妈妈顿时噎住了,着着急急的开口,“可少爷现在已经姓安了”
“他姓安是因为我们安家同意他姓安,他之所以能住在这里也是因为我们同意让他住,但现在我不同意了。”
站在阳光下,灵鹫的背挺得笔直,她仰着下巴,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低着头去仰视安少恩,她已经有了重新需要去仰视的人。
灵鹫将所有的话都说了出来,不去在意安少恩此刻脸色有多难看,不用顾虑自己说的话是不是会将安少恩那可笑的自尊踩进泥里,很多年前安少恩就这么做了,如今灵鹫只不过是把实情说出来,把自己的一切拿回来而已。
“京兆府你大可去告,如若觉得京兆府处置不了我大可去告诉旁人我抢了你们公子的地方,将你们逐出家门,也好让世人们评一评到底是谁昧了良心忘了恩义”
,灵鹫重新将目光落在安少恩脸上。
不,蔺臣的脸上。
她已经不同意他再姓安了。
“看在最后相识一场的情面上,可以让你们再多住几天,好找一找以后的去处。”
“我们不会搬的!”
康妈妈已经傻了,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在蔺臣面前从来不敢多说一句的灵鹫,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少爷这些年一直养着你,你如今达了就不认了,你不能这么做!”
“不想搬也无妨,只不过地契我已经卖给了旁人,介时你与他们去吵便是,这些年确实辛苦蔺公子照顾,但当初我与父亲救他一命又抚养他几年,应当还是抵的掉的。”
康妈妈彻底没话说了,她到底是个乡村野妇,这些年因为灵鹫对蔺臣的喜欢一直未曾将灵鹫放在眼里,如今听灵鹫这些话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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