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瑧说完也没管钟翊的反应,转身看见了自己的车。
司机提前收到他的信息,早就在车内等着。
林瑧走过去开门上车的动作一气呵成,加长林肯的车窗上贴了防窥膜,从外面看只能看见自己的倒影。
路过钟翊身边时车里的人忍不住拿余光扫了窗外一眼,皱着眉头看到车窗外的人望着他的方向,沉默了片刻,然后低头点了一根烟。
钟翊神色平静地看着林瑧的车离开,默然从灯光灰暗的步行楼梯回到了一楼。
他今晚没开车过来,也没叫司机,随意走出了宴会厅大楼,在路上散步。
一根烟点着没抽两口,顺着街边走了两步就在垃圾桶里碾熄了。
现在时间并不算太晚,还不到10点,申州市中心又向来热闹,附近的奢侈品专卖店依旧灯火通明。
有几家是新入驻的,也有几家在钟翊还在读书的时就在,趾高气昂地挂着金碧辉煌的logo在这寸土寸金的地界矗立着,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告自己高高在上的姿态,气质倒是和申大国际贸易专业那群天子骄子很类似。
申大校园并不在内环市区,钟翊只有大一下学期的头两个月兼职打工时,才会坐公交转地铁来市中心看看。
学费申请的助学贷款不着急还,申大给他发的奖学金维持日常的生活也没什么问题,但入学时钟翊报的是申大商科特有的2+2学制,从大三开始他就要去新泽西读书,2年的美校学费如果成绩足够好可以拿全额奖学金,但而美国的日常开销再怎么节省也不是国内可以比拟的。
那时候他几乎所有的课余时间都用来打工挣钱了,没有朋友,没有娱乐生活,没有爱好,穿着高考完在老家镇子上花百十来块钱批发价买的劣质衣服和鞋子,吃食堂最便宜的饭菜,用跳蚤市场上买的二手专业书。
每周在教学楼下和开着宾利欧陆上学的林瑧擦肩而过5次,但从没有过哪怕一次眼神的交错。
那时候杨贺程他们落在钟翊身上的目光永远是轻慢又鄙夷的,甚至就算在上课迟到后发现全班只有钟翊身边有空位,也能堂而皇之地逼后排的人坐到钟翊身边去,将座位空给自己。
这些人没有真正表达过厌恶与排斥,钟翊也习惯了他们始终在毫无自知之明的情况下,暴露着的恶意。
林瑧和他的朋友们不太一样,倒也并不是有多善良,纯粹是因为,他实在太冷漠了。
他有一套独属于自己过于纯粹的社交哲学,用麻木、冷淡或者不耐烦的表情拒绝一切可能接近的人际关系,也仿佛从不将社交圈外的任何生物放在眼里。
离开申州后的日子里,钟翊偶尔回想起最初的大学生活里林瑧的形象总会有些想笑,有时候忍不住了也会莫名其妙地笑出来。
某次被小组的美国同学抓住了,追问他是不是在想国内的恋人,所以露出如此“甜蜜”
的表情。
钟翊当时犹豫了很久,最终选择不置可否地打了个哈哈逃了过去。
他无法违背林瑧的意愿承认他是自己的恋人,也无法违背自己的意愿去否认。
某种程度上,他认为他和林瑧的关系像一只被关在量子保险箱里的猫,只要不解锁,那就永远不会有坍缩的可能。
而他们的第一次对话,发生在林瑧替骑摩托车摔断了腿的杨贺程找辅导员给假条盖章的那个冬天。
那会儿正是大一上学期期末,马上就是考试周,所以杨贺程不仅要请假还要办缓考,手续麻烦得要命。
杨贺程不敢让家里知道自己半夜出去当鬼火少年闯了祸,央求林瑧好久,还许了他七八个好处,才让他勉强同意替自己跑这一趟。
那天林瑧提前约了辅导员时间,敲开办公室的门却发现导员不在。
不过当时那个七八平米的小办公室还有一个人——钟翊穿着一件洗得掉絮的黑色棉服坐在房间角落的塑胶凳上,手里拿了一份a4纸打印的资料在看。
听见有人进门,钟翊下意识地抬头,林瑧刚从车里出来,肩上随意地披着一件bv当季的驼色羊毛大衣。
他一手握着手机,另一手攥着皱皱巴巴、过了几道专业课老师签字的缓考申请函,冷着一张俏生生的小脸,一脸不耐烦地站在办公室门口。
“同学,你叫钟翊是吗?刁老师在哪你知道吗?”
林瑧脸色很差,但不是冲着钟翊,他教养还凑合,对陌生人称得上礼貌。
钟翊很惊讶他能叫出自己的名字,因为过于震惊,在林瑧将不耐烦的情绪几乎要转移到他身上时才回答:“他被年级大会缠住了,估计要再等一会儿才回来。”
林瑧那天下午还有别的事儿,好不容易空了半小时出来,明明提前约好了时间,章却盖不上了。
老师又没办法责怪,林瑧只能当即掏出手机在微信里把杨贺程痛骂了一顿泄愤。
骂完锁了屏,林瑧把那叠皱巴巴的纸展开搁在办公桌上,“这样吧,钟翊,我现在有急事要出去,这个申请函放在这儿,待会儿刁老师回来了你帮我提醒他让他盖个章。
明天我们应该是有一节经济学的课在同一个教室,麻烦你到时候把盖好章的表格带给我一下,可以吗?”
他在请人帮忙,但措辞和语气都不太像是留给了对方拒绝的余地。
钟翊听完心里有些好笑,却也没有拒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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