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仰着脸,看着他的眼睛。
她曾最爱他的眼睛,黑白分明,仿佛会把她永远深深藏在眼底,“皇上,已经没有从前了。
岁月如大江东水,哪怕贵为天子,也不能追回。”
“那么往后呢?往后你还会不会像从前那么笑?”
“已经没有从前了,如何还能那般笑?皇上,那是我们人生里最美好的时候,可惜,永远都不会再有了。
臣妾所有的,不过是守着永璂长大,看他娶妻生子,安乐终老。”
烛火一点点暗下去,累累垂落如红珊瑚色的烛泪。
夜色迷茫,一双眼里燃着两簇幽暗火苗,在暗夜里溅起幽幽火光。
皇帝长嘘一声,无限哀清,“你终究为了他而怨恨朕。
朕也实在不明白,他不过一个小小侍卫,为何会得你注目。
他那般低贱,你若看向他,连着你自己也低贱了。”
“皇上,您错了。”
如懿揽衣起身,端然自立,平视着他。
他一直是一个俊美的男子,清癯的面庞、疏秀的双眉、温沉的眼眸和挺直的鼻梁,还有红润的嘴唇。
她温柔地呢喃,是情意缠绵的低诉,“臣妾这一生,只一心一意对过一个男子,从来都是。
只可惜呵…”
她幽幽叹息,“臣妾这一生,已经寻不回他了。”
她沉浸在自己的想念里,幽幽诉说,“臣妾最美好的年岁里,都是和他一起度过。
可惜,每每臣妾危难之时,质疑之时,孤弱之时,他从未在臣妾身边,连愿意拉臣妾一把对臣妾温善的人,他都一心怀疑。
那是因为,其实他也很少相信臣妾,也在怀疑臣妾。
所以,臣妾开始失望,渐渐也习惯这种失望。
失望得久了,便也对他彻底绝望。”
皇帝伤感不已,“不会再有希望么?”
她忽然转眸,静静道:“皇上没有觉,臣妾已经很久没有用绿梅粉了么?”
那是她刚出冷宫的时候,皇帝细心研磨,用尽心意,制了送与她独用的。
皇帝语气一滞,歉然道:“是朕浑忘了,忘记再送与你。
等这次回宫,朕一定让内务府再制了送你。”
“没有必要了。
绿梅粉长久不用,便也惯了。”
她疏懒地笑,退开两步,保持着与他的距离,“即便臣妾接受了皇上的好意,来日漫长,臣妾等来的,会不会依旧是—次次怀疑,一次次无助,一次次失望后的绝望?”
他天生拥有着微微上翘的嘴角,白皙的肤色,好像对着谁都是那般温和多情。
可是他的眼底里其实并无笑意。
她曾经爱过的,就是这样一个人。
真是惘然。
皇帝的呼吸声是渐近的潮水,他似乎极力克制着什么,“皇后,朕就是你从前的那个人,只要你想明白,朕会谅解你今日的无状。”
她轻轻一笑,拢住散乱的青丝,引袖取过一把小小银剪,那凛冽的寒光在她指尖闪烁,她剪下三寸胄丝,看它们纷纷垂落于地,“皇上,咱们满人一向爱惜头,以剪表示爱侣亡去守身坚贞之意。
臣妾待心里的那人,便是如此。
从前看不明白,以为他千般万般都可原谅,如今看得明白,才知他痴恋的是旁人,敬慕的是旁人,疼惜的也是旁人,守着他日日夜夜都是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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