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天棠梨起了个大早,难得能住在老君观中,怎么也不能错过山里的好景致,听两个小道士说,这老君观后面的竹林子便是竹山县有名的竹海,前几日在岳州城外的山上远远望见的那片青葱翠嶂便是这里,且有许多药草,棠梨便寻了个竹篓背着,穿过老君观直接进了后山。
一出老君观映入眼帘便是千竿青竹,翠影摇曳凤尾森森,棠梨往远处看了看,竟好像没有边际,果真是名副其实的竹海。
旁边有一弯清泉沿着山壁岩石缝隙流淌下来,出叮叮咚咚的水声,伴着风吹竹叶的簌簌声,以及啾啾的鸟鸣,组成了一最动听的乐曲,犹如天籁。
棠梨驻足听了一会儿才抬脚进了竹林,湿润的空气催生了许多药草,不多会儿棠梨便采了满满一篓,其中还挖了几颗刚冒出尖尖儿的鲜嫩竹笋,棠梨怕迷路一直沿着那道泉水而行,看看日头升了起来,才原路折返回来。
道儿上看见了劲节先生苦修的草屋,说是草屋其实是竹子搭的,只是顶上盖了茅草,棠梨进去瞧了瞧,不禁摇头,这劲节先生还真是名副其实的苦修,屋里空空如也,莫说被褥就是连床都没有,更没有炭火,便棠梨只在竹林子里待了这么一会儿,便觉冷意侵骨,可想而知到了晚上这里得多冷,没有被褥炭火御寒,不冻死都是命大了,更何况吃的还不好。
苦寒之地大都食荤,就是为了抵御寒冷,天天吃野菜喝泉水,谁扛得住,加之竹林内阴冷清寒,若偶尔避暑休假自是一方宝地,若久居饮食上便要改变,这也是后来为什么有南甜北咸东辣西酸的饮食特点,正是跟各地的气候有关,中医上讲风寒暑湿燥火六淫治病,此六淫之所以致病正是因过了,有道是万事过犹不及,平和中正方能安泰祥和,可各地的气候又不同,人想适应气候便只能改变饮食习惯,暑热的地方多食去暑之物,而湿气重的阴凉之地便要助阳除湿,这与治病是一个道理。
而劲节先生久在这样阴寒之地居住,阴寒必生湿气,只吃野菜喝泉水,那野菜大多是清火的寒凉之物,泉水更是山上积雪所融,日日如此湿气未除又添寒凉,长久下去,必会营养不良加风湿病,再重些便中气大虚而至晕厥,这便是劲节先生的病因。
按说劲节先生既能看诊,这样浅显的道理也该明白,为何还要执意苦修,棠梨一直不大理解出家人这种苦修,人不是神仙,总要吃五谷杂粮,餐风饮露都是神话故事里瞎编的。
也不知劲节先生是怎么想的,难道他想成仙?
从后山回来,一进老君观,那个叫明月的小道士便迎了过来,一脸兴奋的神情:“叶,叶大夫你那药方当真比太上老君的九转金丹还灵验,果然就像你说的那般,只昨儿吃了一剂我师傅便清醒了,今儿早上吃了第二剂,如今都能下炕走动了,我师傅特意让我来请叶大夫过去,也好当面道谢。”
既然能让明月来请自己,可见好了不少,棠梨便放下药篓往去见劲节先生,这也正是她来竹山县的目的。
一进院便瞧见院子里走动的劲节先生,昨儿他躺在炕上不言不动像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这会儿站了起来,身姿挺拔,看上去年轻了许多,棠梨猜着至多不过六十岁,或许更年轻。
听见动静,劲节先生转过头看向棠梨,眼里惊诧一闪,心道,这便是治好自己病的神医?怎么是这个年纪。
清风明月这些日子不分昼夜的守着师傅,就怕师傅有个闪失,今儿一早见师傅都能下地溜达了,欢喜非常,一欢喜就忘了说棠梨的年纪,只说是医术高明的神医治好了师傅的病。
劲节先生这才让明月请了棠梨过来,哪想竟是这样一个毛头小子,不免疑惑自己的病真是他治好的,还是说这小子撞了大运,凑巧治好了自己的病症,却想起今儿一早清风拿给自己看的方子,那方子用药大胆,配伍精妙,自己足足看不下十遍,也未现有一味药是可有可无的。
劲节先生精通医理,自是知道大夫开出的方子总有几味药是可有可无的,就是说加了这味药,与病症也没多大干系,只要不反不畏,至多也就无功无过,而大夫明知无功无过却仍要写在方子上,一是为了银子,二也是为了显示自己医术高。
殊不知医术高低与用药多少并无干系,只要切症,便只一味药也能治病,不切症便开上一百味药也无济于事,相反大多大夫都会开许多种药,这说明有很多药是不确定的,才一股脑都写下来。
而棠梨这个方子,党参,白术,干姜,炙草,制附片,生芪,生半夏,生姜,数数仅用了八味药,且一剂自己便清醒了,要知道之前自己可是病的都快预备后事了,而第二剂用过便能下床走动了,这哪是药方分明是神仙丹,且如此精到的配伍完全称得上医道圣手,便至今除了余家的老东家余宝蕴,自己真不知大梁还有这么一位名不见经传的神医。
而令人意外的是,这位神医还是个十五六的小子,奶毛还没腿尽呢,怎会有如此神乎其神的医术?
棠梨整了整衣裳,躬身:“晚辈叶棠拜见先生。”
叶棠?劲节先生搜肠刮肚的想了又想也没想起来天下有姓叶的郎中,倒是新上任的岳州布政使姓叶,心中疑惑便从怀里拿出那个方子来道:“这方子可是叶大夫开的?”
棠梨点点头:“正是棠梨开的,昨儿本是来拜访先生,却听清风说先生病了,在下不才倒看过几本医书,便自请为先生诊治了一番,冒犯之处还请先生谅解。”
劲节先生心道这位当真谦虚过头了,要是看过几本医术就有这般神乎其技的医术,天下的神医便比牛毛还多了。
想到此不禁笑道:“叶大夫莫要谦虚,我这病前头也寻了不少大夫,有两位还是岳州有名的神医,结果都说不可治,而叶大夫不过两剂药,贫道便能下地走了,若叶大夫这般医术还不算精,那别的郎中岂非都成了庸医。
棠梨:“先生过誉了,虽见了大好,也需诊诊脉象。”
劲节先生也便不再说这些,十分配合的伸出胳膊,棠梨搭了一下脉,点点头:“好了许多,再修养些日子便好利落了。”
到底劲节先生大病初愈,棠梨也不好搅扰,更何况棠梨虽是冲着劲节先生来的,却只是为了让他先欠自己一个人情,等到爹爹来竹山县上任,亲自来请,这人情便用的着了。
目的达到也没必要再待下去,便要告辞回岳州城,只是棠梨这儿还没开口呢,就听观外一阵喧闹,清风明月便跑了出去,不大会儿功夫回来道:“师傅,外头抬了个被猪婆龙咬了的渔人,让师傅您出去救那打鱼的,我说师傅病了不能看诊,那些人却不听,正在外头磕头呢。
劲节先生听了也不再管棠梨,急步便往外头去了,因大病初愈,身子仍有些飘,脚底下仿佛没根底儿一般,清风明月两个小道士忙过去扶着师傅。
棠梨也跟了过去,一出观门瞧见外头的情景,棠梨都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观外的山道上放着一扇门板,门板上躺着个唉唉惨叫的渔人,他的小腿被齐着膝盖咬了一口,整个腿都是血乎流烂,连他身下的门板都染红了,还顺着门板流到了山道上,瞧着异常瘆人,那人虽仍在惨叫却声音微弱,脸色惨白。
一看便是失血过多,棠梨想都未想,便从腰上拿下自己的针包,快步过去,取针扎在那渔人腿上,她扎的极快,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那小腿周围便扎了十几根长针,随着这些针扎下去,伤口的血渐渐止住了。
周围的人没想到这个十五六的小子如此厉害,只扎了几针这血就止住了,惊愕之余都有些傻的看着她,棠梨一皱眉对清风明月道:“去取刀子,酒,针线,棉布,要快。”
清风明月回过神来,忙跑进了观里,不一会儿便取了针线刀子,还有一个酒葫芦,棠梨接过刀子,用酒消了一下毒,匆忙之间也只能如此,便开始下刀清理伤口上被咬的烂肉,她下手极稳,度也快,不一会儿便把伤口清理干净,把里头断骨接好,便开始缝合,因咬的很深,需一层层缝合,费了些功夫,终于缝好,也出了一身汗,不是热的而是紧张。
棠梨当初在急诊外科实习过几个月,这样的外伤病患接的很多,虽后来成了中医科的权威,很少再上手术台了,但这样缝合的小手术还是难不倒她的。
之所以紧张是因为这里的条件太简陋,她怕处理不好会引败血症,就麻烦了,好在她的药箱子带了过来,梅婆婆已经拿了出来打开,棠梨从里面找出自己配置的伤药,敷上之后包扎,包扎妥当方起针,观察了一会儿,见伤口并无渗血的现象,才松了口气,这样中西结合的外伤手术,棠梨也是头一次尝试。
抹了把汗一抬头却看见一张熟悉的冰脸,正惊诧的看着自己,却是在安州冷泉边把剑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那位冷面大汉,貌似是齐王殿下的护卫叫什么韩松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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