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蒂安娜从来没见过这般被动的教徒。
她继续问,“你来这里,是要为你的亲友祈福,还是为自己的罪恶忏悔。”
西蒙低下头,将蒂安娜的手隔着头盔贴在他的侧脸上,他道,“忏悔我的罪恶。”
之后,他没有再等蒂安娜追问,继续道,“我爱着一个人,我的主。”
蒂安娜愣了一瞬,这话前世她在艾德里安的口中时常听到。
因为听过太多次,所以下一句话她记得格外清楚——
一个我不该爱的人。
西蒙终究不是艾德里安,他没有说出下一句话。
在这逐渐昏暗的黄昏时刻,他捧着蒂安娜的手,将脸隔着盔甲轻蹭着她纤细柔软的手掌,冰而硬的触感几乎将蒂安娜的右手包裹起来。
她不想形容这种感受,但她有一瞬间觉得,西蒙依恋的姿态似乎将她当作了他的恋人。
若在前世,蒂安娜会觉得这是教徒对她的信任,从而由衷生出悲悯。
但现在,蒂安娜觉得自己仿佛被一条冰冷的蛇给缠上了。
好在,西蒙很快便把脸挪开了,转而将头盔坚硬的额部贴上了她的手背。
这是教徒祷告时在她面前常用的姿势。
蒂安娜赤脚站了一日,此时脚底已经变得麻木钝痛,她耐着性子问道,“你爱的人,她叫什么名字。”
西蒙没有抬头,年轻的声音从头盔下传出,“……莉莉,她叫莉莉。”
蒂安娜道,“她有一个好听的名字。”
西蒙对此不置可否,但他接下来所说的话却令蒂安娜有些吃惊。
他道,“我爱的人死了,死于我的无能。”
他声音渐渐变得低沉,仿佛陷入了某种自我憎恶的情绪,“我无人可及的愚蠢、顽固不化的道德以及小心翼翼的爱皆是杀死她的佐证。”
墙上并排的烛光照耀在西蒙冷硬的盔甲上,最后一抹夕阳透过花窗折射出混乱绚丽的微弱光亮。
他继续道,“我杀死了伤她至深的丈夫和一切对她不敬的人,但即便如此,却无法补救她生前遭受到的丝毫痛苦。
我的主,请告诉我,我是否应该杀死自己来为此赎罪,抑或留着我的性命,为她祈祷而活。”
西蒙说得缓慢,语气更是极为虔诚,仿佛在认真请她指明他迷失的道路。
但蒂安娜却听得脊背发凉。
实际上,这根本称不上忏悔,倒不如说是罪行阐述更为合适。
蒂安娜由衷觉得他该去监狱里陈述这番话,而不是这所圣洁得与他的言论格格不入的教堂。
其他的教徒在祈祷时,莫不是表达自己的忠诚和一些无伤大雅的罪过,而西蒙眼下这番话却远远超脱了常俗,蒂安娜压根没想到谁会在祷告时说一些类似于“我是杀人狂魔”
的蠢话。
她沉默半晌,以经久不变的话术道,“请用你的余生虔诚祈祷,神会宽恕你的罪过。”
蒂安娜心中腹诽:不过这种罪,神怕是也无法宽恕。
在蒂安娜说完这番话,西蒙抬头看向了她,他足足凝视了她很长一段时间。
虽然蒂安娜戴着面纱,但在这视线下,竟也产生了一种无所遁形的压迫感。
而西蒙分明跪在她面前。
她试图透过头盔上的缝隙看入他的眼睛,但光线太暗,什么也看不清。
良久,西蒙再次低头吻上了她的手背,“我明白了,我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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