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陵叹了一声,“行舟,你不必每日在这里等我,我听完了,会直接回驿馆的。”
年行舟只道:“我不放心。”
李陵无奈,只得目不斜视、老老实实地跟年四回了驿馆。
两人所住的驿馆在凤阳城中心,年行舟一月之前知道师姐要来此处,便先行前来包下了驿馆中一处幽静的小院,此时小院内一株桃花灼灼如云,花树下置着一张竹塌,阳光透过花枝,在碧绿的长塌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李陵躺到竹塌上,眯起了眼睛。
她一天之中总会躺上四五个时辰,比其他人睡眠的时间更长。
半月前她与年行舟一同自青宴山出发,一路游山玩水,到达凤阳城时已深感疲惫,加之今晨为赶花泽的茶会,起得早了些,这时太阳照在身上,晒得她暖洋洋的,倦得连午饭都不想吃,歪了一会儿,便直接睡了过去。
年行舟看了师姐一眼,上前将一条薄毯轻轻搭在她身上。
李陵是秦惜晚早年之时从一座陵墓里捡来的。
她从出生起就和母亲生活在黑暗冰冷的陵墓中,秦惜晚捡到她之时,她母亲已过世,她独自游荡在潮湿幽暗的墓穴内,累了就睡在空的棺材里,饿了就和老鼠抢东西吃。
地底阴冷的寒气早就侵蚀了她小小的身体,秦惜晚遇到她时,还以为她是那里残留的某种幽魂。
她把这个五岁的孩子带回青宴山,想尽各种办法为她祛除寒气,这才保住了性命。
十五岁之前的李陵是个药罐子,天天拿药当饭吃,当汤喝,她苦不堪言,师父和师妹们看着也觉得心里很堵。
她很小就于偃术一道上展现出了极高的天赋,但她长期喝的药中,有几味极为刺激神经,喝了之后手脚发抖,连小刀都拿不稳。
她苦苦哀求师父,这才停了药,每隔半年由锦烜大师施一次金针,由此换来十年正常的日子。
但她极易疲倦,平常也很畏寒,她的住所在青宴山向阳一面的温泉之畔,一年之中阳光最充足,花树最灿烂,且每年到了冬季梅花盛开的时节,她师父就会带着她收集落梅,和着梅树的根茎一起,酿成梅花酒,以供她平常暖身之用。
李陵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了,尽管活不长,但她遇到了很好的师父,有比亲姐妹还亲的师妹,还可以潜心钻研她的偃术,唯一遗憾的,大概就是因为身体和时间的关系,不能在制偃的技艺上更上层楼。
不过世间之事就是如此,她觉得自己已经比绝大多数人幸运太多。
李陵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太阳仍然很暖。
年行舟坐在院子一边,缓缓地擦她的长剑。
“刚丹青阁的人来过,说是陆阁主已到凤阳城。”
她没抬眼,但知道师姐已经醒了。
李陵愣了一愣,“这么快?”
丹青阁在凤阳城有一个分堂,她前日请人带信给陆醒,说有事要请他帮忙,问他能不能提早两日过来。
她原本想着,再早大概也得后日才到,没料到此人雷厉风行,居然今天就赶来了。
她不觉笑了起来,“那好,我们这就去找他。”
她摸了摸头上的发髻,又看了看身上的衣裙,起身去屋里收拾了一下,又请四师妹给她拿面镜子来。
年行舟颇为意外,她这师姐平常几月不照镜子都是常事,难得想起要关照一下自己的仪容。
但她没说什么,拿镜子进去的时候,她问:“要胭脂么?”
李陵倒还真犹豫了一下,最后摇了摇头。
丹青阁的凤阳分堂在城北,附近一带都是各大门派在城中的会馆分堂,丹青阁的逐月堂虽不大,却是其中最别致、最精美的一处所在。
丹青阁和青宴山虽是小门派,但各有生财之道,不像个别大的门派,派中弟子虽多,但个个囊中羞涩,不似丹青阁和青宴山的弟子们这般财大气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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