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需要任何才艺的装饰,不需要任何气氛的烘托,不需要任何化妆技巧,甚至,连思想这种东西都完全不需要。
她就是一个那样的美人,美得其余一切都可以被忽略。
十七岁的张入画,经历了一生中最幸福最甜蜜的一段日子,然后,从云端跌下,摔下来时,象一个破碎的瓷娃娃。
从来没有想过,二十年后,竟然又去苏州。
入画轻轻地将头靠在车窗玻璃上,不管怎么调动情绪,都再也高兴不起来。
她望着车窗外,似乎忘记了周遭的一切,是,忘记了时光已经过去二十年,忘记了自己的腰差不多有当年的两倍那么粗,忘记了自己已生过六个孩子,忘记了上海的叮当,还有明铛。
张明铛也忘记了自己。
她在醉乡。
酒这个东西真好啊。
现在,她已经完全习惯了那入口有些辛辣的味道,仿佛食髓知味,无法摆脱那奇妙的感觉了。
曾经有一个客人在某个黄昏,轻轻抽走她手里的酒瓶,温和地揽住她的肩,问她为什么要喝这么多,问她可不可以不要再喝。
她当时抬起头来,斜斜地看着他,恍惚地笑着,“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你描述现在的感觉啊……”
是,她真的没有办法描述那种感觉啊,身体如羽毛般轻盈,眼睛越过院子里的丛丛修竹望过去,矮墙边,是一颗蛋黄也似的落日,那颜色鲜亮温柔饱满明丽,这个世界整个都浸泡在这样的色彩之中。
美好得宛若天堂。
斯情斯景之下,没有任何理由和原因,都想笑出来,微微笑,浅浅笑,伏着桌子大笑,弯下腰去。
那种快活,只在三岁以前,未解人事的时候拥有过。
那种笑,据说被称作“天使的微笑”
。
不再喝酒,岂不是要永远和这种感觉作别?啊,不,要失去这种幸福的感觉,毋宁死。
更何况,她并不曾耽误了生计啊,每天清醒的时间和醉的时间大概是对半开,如果把微醉那种状态也算在内的话。
其实,微醺的张明铛还是非常非常吸引的。
看两朵酡红慢慢从她脸颊升起,看她的眼睛——从清醒时的冷静到冷厉一点点柔和下来,一点点地温顺下去,一点点地水汪汪,有一点点的神思涣散,有一点点孩子的依恋,那是另外一种吸引。
近两月来,她的生意甚至还好了些。
甚至,她还交到了那么一两位酒友。
廖爰就是其中的一个。
廖爰可真是一个妙人,张明铛觉得这是老天给她的,除酒以外的,最好的礼物。
当太阳渐渐朝西边去,一天的热力淡下来,黑暗还没有来临,人无端端地开始觉得有点惆怅时,往往就是廖爰出现的时候。
他穿着一件白衬衫,麻质的,这个时候已经有一点点皱了,微微笑着,往明铛的房门上一靠,端的风流。
接下来,开始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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