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身体的痛感反倒已经变得无关紧要了。
他并不知道此刻自己的双腿和腹部腰部上都已经血肉模糊,被白色草丝蚕食得处处深可见骨。
他的鲜血汩汩地从身体里流淌出来,浸染了一大片枯草,看起来仿佛雪地上盛开的一朵灿然的红色莲花。
他的胸腔已经渐渐被那些尖锐的根系占领,无法呼吸,好像整个人都被阴森的鬼魅拉扯着,朝着黑暗的地狱里坠落,头顶的护心镜不知道何时已经坠落了,只剩下微弱的光芒,照出前方几乎近在咫尺的吉尔伽美什的模糊轮廓。
银尘伸出手,一寸一寸地朝吉尔伽美什伸过去,他知道,只要将这枚【黄金源泉】埋进吉尔伽美什的体内,那么,从里面汹涌而出的黄金魂雾,就一定能将他唤醒,以吉尔伽美什的高超魂术,就算只有一点点的黄金魂雾,他也能将其发挥出惊天动地的效果。
银尘伸出去的手臂颤抖着,却始终离吉尔伽美什的身体有几寸的距离,他的视线已经模糊成一片,呼吸渐渐停止,他脑子里开始出现濒死时的各种苍白的鬼影。
突然,他右脚地面上尖叫着翻出几根手腕粗细,看起来如同几条迅捷的白色毒蛇般的草丝,将他的右脚狠狠缠住,朝后面拉扯,银尘望着面前的吉尔伽美什,他低垂的面容呈现着熟睡的样子,看起来那么尊贵,那么美,仿佛传说中的那些沉睡的、没有凡人爱恨嗔痴、永远宁静的神祗。
银尘胸口突然涌起一阵无法抵挡的悲伤,从来冰雪面容、宠辱不惊的他此刻竟然忍不住嗡嗡地大哭起来,但因为他的胸膛已经不能起伏,所以他发不出太大的声音,他滚烫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流在他血肉模糊的脸上,他的呜咽听起来又小声又模糊,仿佛某种小动物死前的哀号,“让我救你……让我救你啊……王爵!
你醒醒,你看看我!
我找到你了……”
他的眼泪混合着他的血液,烧烫了他的双眼,他仿佛重新变回了当初年幼的自己,他完全忘记了自己已经是尊贵的王爵,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在心里将自己当做是当年的小小使徒,他只记得眼前的吉尔伽美什,他心中永远的王爵。
银尘转过头,看着疯狂啃噬着自己右脚的那几条白色草藤,他咬紧牙,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右腿一拧,“咔嚓”
一声骨头断裂的声响,他将本来就已经血肉碎裂的右腿硬生生从膝盖处折断了,那几条白色的草藤一松,银尘趁着最后的清醒的意志和体力,将只剩下白骨的右手,朝吉尔伽美什的身体用力地伸过去。
下一个瞬间,银尘两眼一黑,失去了全部的知觉。
在他生命最后的感知里,周围都是呼啸的尖锐风声,仿佛有成千上万的柔软刀刃在旋转切割着,风里有数不清的怪物的尖叫声,像是地狱之门洞开,无数亡灵汹涌而出,吞噬着整个天地。
他感觉自己最后也变成了成千上万个鬼叫着的亡灵之一,沉重地,坠入了永恒的地狱之门。
【西之亚斯蓝帝国·心脏】
“啊——”
正在和幽花聊天的麒零,突然发出一阵短促的惊呼,然后,他的双眼就直直地望着前方,像是突然间被人偷走了魂魄一样。
“喂,你怎么了?”
天束幽花吓了一跳,从椅子上起身,走到麒零面前,在他苍白的面孔前面上下舞动双手。
麒零从失神里被唤醒,他转过头,定定地看着天束幽花,他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自己的感觉,只觉得突然间,爵印处传来的那种异样的感觉,那感觉就像是……
“我感觉……”
麒零的双眼瞬间涌起泪光,他的声音一下子哽咽了,“银尘是不是……死了……”
“你不要乱讲。”
天束幽花被他吓了一跳,但是,她的脸色也迅速苍白起来。
因为她明白,使徒和王爵之间的感应,是最不容易出错的。
“我感觉……像是他突然消失了,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我感觉不到他了……”
麒零看着幽花,他少年俊朗的脸上,突然涌起揪人的悲伤,他的双眼里堆满了泪水,看起来像是被抛弃了的动物一样,有一种茫然失措的惶恐。
“不行……我要去找他,我得去找他。”
麒零恍恍惚惚地站起来,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滚出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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