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意如此打算着,心里落定,仰头对母亲笑着说:“这日子好,趁着落雨,娘也在家里歇息一日,莫要再出门忙碌。”
沈如意从小就很懂事,知道关心母亲,也知道不给贫寒的家里惹事,她会如此劝慰沈怜雪,沈怜雪心中感动,却并不觉有何不妥。
“你这小大人,竟要来安排娘了。”
沈怜雪打趣她一句,抬头见外面天色渐渐明朗起来,心中又有些发愁。
她手里是真的没有银钱了。
眼看就要冬日,这租屋去岁便冷如冰窖,靠着典当母亲的旧物才勉强买了木炭烧炉子为生,今岁……她已经没什么值钱的物件好典当的了。
她可以冷、可以冻,甚至饿上一两日都可,但女儿还那么小。
她从来不后悔生下团团,却埋怨自己无法给她最好的生活,让她跟着自己遭人白眼,颠沛流离,食不果腹。
沈如意闭了闭眼,心里下了个决定,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沈娘子,你们娘俩都在家吧。”
那是一道中气十足的女音,每个字都跟得很紧,跟倒豆子似的让人喘不上气。
沈怜雪一听这声音,脸色骤变。
她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咳嗽声就刺耳地响起来。
沈如意抿了抿嘴唇,她从矮柜上取了冰冷的茶壶,往茶碗里倒了点冷水,迈着小短腿跑过去递给母亲:“娘,茶都冷了,少吃一口。”
沈怜雪毫不在意那碗冷茶,她仰头一口喝下,顺了顺气,一边拍了拍女儿的头,感谢她的孝顺,一边对门外道:“孙大姐,你稍等,这就来。”
她让沈如意再去穿一件厚褙子,自己则快步过去开门。
单薄的门扉吱呀一声开了,门外一个银盆脸、体态丰腴的妇人笑眯眯站在那。
她一张口就要人命:“沈娘子,你已经欠了我十日房租了。”
作者有话要说:1宋代已经有了完善的报晓制度和天气预报,每日早晨五更时,打更人或寺院行者会循门报晓。
《东京梦华录》《梦梁录》。
2景祐是北宋仁宗其中一个年号,本文只选用这一个年号表述(因为好听),不涉及历史事件。
沈怜雪跟女儿被沈家赶出来后,一开始手里还有些体己,但她不舍得花用,同家中和善的老女使打听了租赁事由,这才寻了这个跟沈家隔了半个汴京的甜水巷楼屋。
这一片都是普通的民巷宅楼,离汴河大街只有一刻,并不算远,生活很是便宜。
只是租金也很高。
她当时实在窘迫,老女使也知道她们母女两个可怜,没有找房屋牙子,直接托了老交情,给她们娘俩介绍了这个孙九娘。
在这甜水巷子里,孙九娘手里握着两栋楼,靠近汴河大街一栋,甜水巷深处一栋。
汴河大街那一栋自然是最好的,下面甚至还有并排的三间铺面,上面的租屋十几间,最小的开口就是五贯钱,沈怜雪便曾是小门商户的小姐,却也出不起这许多银钱。
倒是里面这一栋,后面打横的小楼年久失修,被孙九娘隔了两间,当了临时塌房在出租,上面空出两间的租屋,一直没得人住。
1两年前,沈如意还没从被家里赶出来的打击中清醒过来,她性格本就柔弱,自也无法同孙九娘谈论租金,全靠老女使善心,替她们娘俩谈妥了租价。
汴京的房子都是按日定价的,像这样的位置,便是屋况堪忧,一日也要一百钱,一个月便是三贯。
2不过沈怜雪从沈家被赶出之后,便去衙门改立了女户,女户皆属于五等户,可以享有免除徭役,减免赋税的优待,租房时也能给房东减免税务,因此老女使便又给娘俩往下谈了谈,最后的房租定为两贯一个月,每日六十五钱便可。
3能有个容身之所,房租还这般低廉,沈怜雪是相当感谢老女使和孙九娘的。
只她到底万事不能求人,银钱上的往来能省就省,不到万不得已也不好张口借钱。
这会儿孙九娘正叉腰站在门口,脸上端着笑,说出来的话却有几分刺耳。
“沈娘子,当年您家的老姐姐亲自来说,我也不好拂了长辈面子,这才给了一个低价,你满大街打听打听,谁家比我家这房子更便宜?”
“住这两年,你日日都拖欠,我念你是个寡妇,生活不易,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如今这房租都已经拖了十日,可不得再拖下去了。”
孙九娘天生一张利嘴,她在甜水巷两栋楼,男人便是早就没了,她依旧能供儿子读书,成了正正经经的读书之家。
甜水巷里,大凡百姓都不惹她。
沈怜雪自觉自己经常拖欠房租,从来笑脸迎人,但今日孙九娘嗓门太大,让她的脸从寡淡的惨白变得通红。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将出现无法翻页或章节内容丢失等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