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体的苦痛和心情的愉悦掺杂在一处,他竟生出一种疯狂的快活来,然而快活里又有几分悲痛,似乎深可见骨的伤长到了心口上——无名山已经坍了一半。
被吸走生机干枯的老榕树在雷光里,和山腰的桃树一起成了焦黑灰烬,被雨水不知冲去了哪里。
他们栖息过的榕树林消失了,山猫的山洞也消失了,饮水的小溪不见了,黄鸟不知打哪弄来的汲水的破桶也没了。
即便他再去找来许多桃树,找来和从前一模一样的大榕树,也没有地方让他种了。
无名山没有了。
他所熟悉的都在消失和消失中。
后半晌的时候,山中小魔无一留存,安静下来的伊墨在雷光里一动不动,呆了一整夜。
山峰被彻底夷平后,焦黑碎石滚滚而下,几乎将黑蛇掩埋起来。
天雷还没有停歇,依旧一道接着一道,劈向无名山,劈向拱卫无名山的巨大黑蛇,于是碎石被劈成了粉末,将他掩盖起来。
不知又是多久,雨依然在下。
伊墨缩小了身形,从碎石堆里钻出,停在山脚仅有的废墟里,将最后几道雷引到此处。
雷光雪亮,刺眼又凛然,将无名山最后一点痕迹连同山脚躲藏的大魔一起摧毁干净。
云消雨歇时伊墨试着变成人形,这一次却受伤太重,仿佛被打回了原形,怎么也变不出来。
皮焦肉烂的细小黑蛇停在山脚污泥浊水里,抬起上身凝望着成为废墟的故土,看了许久,慢慢游走。
番外:伊墨前传之人间(一)
鹊山山脉延绵千里,峰头林立,山中多精怪魍魉,新来一条遍体鳞伤的小蛇妖也不是什么值得关注的大事,因而山中精魅也只远远地观察几天,见他不争不抢仿佛耳聋目瞎地盘在山石缝里一动不动,就权当他是条要死的蛇,不再关注了。
伊墨盘在石缝里修养,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他出生在无名山,很长时间里,只以为世间就是无名山那么大,等明白世上除了无名山还有很多很多山头时,也只会拿无名山当做中心向外打量,仿佛一只刚刚从井底跳到井沿的青蛙,跳的再远,也忍不住要回头看看那口老井,估摸一下自己走了多远。
这一回走的够远,伊墨心里数着,走过了三百多个日和月。
而他一直当做锚点的无名山被雷劫劈成碎石瓦砾,再过些年月,也许会被荒草掩埋,看不出昔日痕迹,没有了山顶榕树的坐标,伊墨觉得自己再也找不到它了。
可山中没了榕树桃林,没了黄鸟山猫,找不到也不是什么很值得在意的事,就像空气里飞过的小虫,生生灭灭,又如枝头落下的桃花,开了又败后,没人会在意第二年新开的花已经不是去年那一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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