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说气大伤肝,不知道这老头心中淤积了多少不能过的结儿,他怕也就是这两年了。
市井小巷人从不感性,他们对命运臣服,接受一切自然规律,觉着人活在世上,该长大长大,该念念,该受苦受苦,该死了谁也拉不住。
大地母神要收人呢,谁又能忤逆了不成
自从知道薛班主病的重了,这老头就成了全巷子的老人家,每家每户都要积极慰问照顾,就是家里炖个肉,都要大老远打发孩子怀里捂着给老人家送一碗。
再调皮的孩子都会从薛班主点着盲棍儿路过的时候,安静的跟随一路。
他们在用自己的方式陪伴着。
黄伯伯扫去江鸽子脖子上的碎发,取下他的盖巾,还拿着早就预备好的镜子给江鸽子照着说“您瞧瞧这就对了精神咳多了是吧”
江鸽子对着镜子,脑袋左右扭扭,恩,左右再往上面剃下,他就是闰土他弟弟干土了。
亏他人模人样儿,这张脸可以支撑一切发型。
所以他没在意的笑着说“挺好,怪利落还凉快儿。”
心里忐忑的黄伯伯终于安了心,他利落的收拾起自己的家伙,头发都没来得及捡的他就跑了。
这几天,他算是不准备来了,即便心中有对杆子爷的千言万语,他也要等爷儿头发长点儿再来。
江鸽子拍拍凉飕飕的后脖颈皮儿,一屁股坐在了薛班主身边儿问他“最近您咋样啊”
薛班主发出不屑的哼声回答到“不检查啥事儿没有,一检查就要死了您说我咋样”
江鸽子不理他的酸话,却拿起他薄皮露管,指肚满是老茧的手抚摸了一下说“老班主,明儿您跟我来这头住吧,您那地下室可潮。”
薛班主手抖了下,语气却依旧硬气的说“我可不来你这人来人往都是什么主儿,我就是个唱戏的,得住在戏台下面。
你您可甭管那么多了,我有人照顾呢,我有戏迷,我有徒弟呢,明川他们挺孝顺的。”
江鸽子无言的拍拍他的手背。
薛班主却反手握住江鸽子的手说“爷儿,这次我想给您添点麻烦了。”
江鸽子点头,语气诚恳的说“哎,您说,甭管什么事儿,我都给您办妥了。”
老头儿脸上淡淡泛起一些羞涩的表情说“咳咳爷儿,我想带崽子们去邓肯岛,他们说邓肯十年一次的音乐艺术大会要开了,我也不想拿什么奖项,我就想去那边的台子吼一嗓子去,您咳咳您妥么”
江鸽子手势一顿,老头不到就有些羞愧“瞧我这个瞎老头没那么大的本事,却开始胡说八道了”
江鸽子喉咙干涩,他也咳嗽了一声,塞着嗓子说“能能瞧您说什么呢不就是邓肯么您老愿意吼一嗓子,甭说一个破岛,就是金宫的皇家音乐厅我都送您去吼去”
“真的”
“真回头我就安排。”
老头身体缓缓放松下来,一副圆满了表情“那那就好了,您安心,我有钱儿,真的,还不老少呢。
我那三个小崽儿死抠的,赚的都孝敬我了。”
他的语气充满炫耀的意味“你说吧,我这一辈子,多有意思啊人老了,我还有后了他们说了以后有了小崽儿,一家给我一个。”
邓奶奶在边上笑眯眯的说“一个哪够老班主,长农的崽儿我做主了明儿都给您”
薛班主炫耀完后代,又跟江鸽子炫耀他的衣裳,死后要穿的那种。
他握着江鸽子的手说“爷儿,您到他们给我做的衣裳没”
常辉这边的规矩,若子女孝顺,老人亡故之前就要给他预备装裹的衣裳。
听薛班主这样说,江鸽子才发觉一院的老太太,那真是人人手里都有活计,有做鞋的,有做里衣的,还有绣花的。
薛班主说起衣裳,就有人将秀好的一片下摆递给江鸽子。
江鸽子低头一,就到这片锦缎上绣的是万福祥云的纹路。
这绣工虽然一般,可是谁家老人能得到一巷娘子的手工送终,这个没有大德行可是不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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