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翡的脸红了又黑,有心将谢允追杀三百里,可是一时间却又突然提不起精神来,便心事重重地摆摆手道“不和你闹了,我还要去长老堂。”
“阿翡,”
谢允叫住她,他收敛了嬉皮笑脸,目光落在周翡的望春山上,“当你长大成人,所有扶着你的手都会慢慢离开,你得自己走过无数的坎坷,你觉得自己的命运悬在刀尖上,每时每刻都不能松懈但你可知道,这已经是世上最大的幸运了。”
周翡没听懂,不解地挑起眉。
“你手握利器,只要刀尖向前,就能披荆斩棘,无处不可去。
生死、尊卑、英雄还是懦夫,无数的路在你脚下,是非曲直贤愚忠奸,也都在你的一念之间,这还不够幸运吗”
谢允在她的刀身上轻轻弹了一下,“呛”
一声轻响,他微笑道,“你可知道这世上绝大多数人,或限于出身、或限于资质,都只能随波逐流,不由自主,从未有过可以选择的余地”
谢允眼睛有一点天然的弧度,不笑的时候也有好像抹着一层浅浅的笑意,将眼神里的千言万语都藏在下面,但凡被有心人发现一点端倪,他就无赖与二百五齐发,来一出千锤百炼的“贱遁”
,直贱得人眼花缭乱,想追究什么也顾不得了。
周翡“你”
谢允抬起手,手指微微蜷着,像是想用手指背在她脸上轻轻蹭一蹭。
周翡方才降了温的一侧耳朵又开始水深火热起来,一时在“躲”
与“不躲”
之间僵住了,整个晚上都在“想太多”
的脑子不合时宜地撂了挑子,然后
谢允出手如电,一把揪住她垂在一侧肩头的长辫子,往下一扯。
周翡“嘶”
谢允一击得手,绝不逗留,得意非常,转眼已经飘到江心小亭之外,他留下几声贼笑,像只大蛾子,“扑棱棱”
地顺着江风扶摇而上,轻轻巧巧地避开两条被惊动的牵机线,纵身攀上山崖上垂下来的藤条。
守在江心小亭的众弟子齐齐仰头,共同瞻仰这神乎其神的轻功。
等周翡气急败坏地追出来时,谢公子人影闪了几下,已经不见了踪影。
周翡运了运气,也不知是谢允真心实意说她“幸运”
的那一段话起了作用,还是纯粹叫那混蛋气的,她好像又重新活蹦乱跳了起来。
周翡目光一扫洗墨江,发现江中的牵机大部分已经沉入水底,张开巨网,准备捕捉胆敢触网的猎物,边角处却依然有几道细丝悬在水面上,水下石桩的位置好似也与平时有微妙的差别。
不过对于周翡来说,能将牵机恢复成这样,已经是尽力了,什么东西到用时都方才恨少。
她心头一转念,觉得这样也还不错,对方有对牵机十分了解的寇丹,倘若牵机一切如常,在那刺客头子眼皮底下还有什么用场
反倒是叫她这半吊子随便鼓捣一通,然后再找一帮一窍不通的守阵,还真没准能让寇丹措手不及。
这么一想,周翡突然觉得自己很有道理,便转身冲几个弟子道“劳烦诸位师兄暂代鱼太师叔守江心小亭。
万一有敌来犯,亭中的机关墙可以随意操作。”
说完,她不等众人抗议,便也纵身抓住山崖上的藤条,留下一帮四十八寨的弟子们面面相觑他们既没有谢允那种插对鸡翅就能上天的轻功,也没有周翡熟悉牵机阵,一时间想走也走不成,只好乖乖留下守牵机,周翡全然是强买强卖
良久,才有一个弟子喃喃说道“总觉得周师妹不如以前厚道了。”
黎明将至时分。
依附于四十八寨的桃花源遭到了二十年以来最大的一场浩劫。
打更人正懒洋洋地提灯走在空荡荡的街上,人家门口的狗被人脚步声惊动,抬头一见是他,又见怪不怪地重新将脑袋搭回前爪上,伸长了舌头打了个哈欠。
突然,狗头上软趴趴的一对耳朵惊醒地立了起来,它一翻身站了起来,伸长了脖子望向小路尽头,扯着嗓子叫了起来。
更夫敷衍地敲了几下梆子,随口骂道“狗东西,发什么”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地下传来越来越逼近的震颤,更夫睁大了眼睛,随即他手上的纸灯笼“啪”
一下落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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