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过来扶薛延起身,又恭敬牵来马车,欲送他回去。
薛延婉言拒绝,他没回家中,也没去店里,而是又去了趟云水寺。
他只来过三次这里。
第一次时是陪着阿梨,那时他还不信这些,只敷衍站在一边瞧她跪拜。
第二次是几临崩溃之时,他病急乱投医,用三千两银子为佛重塑了金身,那时候他想的是,只要阿梨能够好起来,就算散尽家财他也心甘情愿。
而现在,薛延不知自己是何心境。
方丈已经识得他,见薛延前来,亲自接见。
他带着薛延到大雄宝殿去,那些重新镀了金粉的佛像,似乎心里原因,薛延总觉得佛祖笑容更为慈悲庄严,周身散着金光。
方丈说,“这佛原本是没有这样大的,香客们施金粉,一层层刷上去,才像现在这样。
佛镀金身不渡人,佛不渡人时,唯人自渡。
因果因果,说到底,还是要凭着自己。”
薛延在殿内站了一会,鼻端檀香袅袅,木鱼声一下一下,似敲在他心上。
他又想念起阿梨了。
没多会,日头西斜,温吞的一团悬在矮空中,明亮但不热烈。
薛延抬头望了望天,转身出了山门,去了趟腊梅林。
近一年没下雨,大多数的水井已经打不出水来,就算梅林里也不再湿润,土壤板结出了硬块,树叶萎蔫,有的枝条上甚至掉光了,起来光秃秃的,不甚可。
薛延精挑细选了一枝起来最嫩的,小心折下来放在袖中,想要给阿梨带回去。
家中冷清许久,是该装扮些新鲜颜色了。
不知为何,薛延冥冥中总有预感,今日会有什么好事发生,连心都跳得快了起来。
但没走几步,枝条上脆弱的叶片便就被磨蹭地掉了下来,还有几片卷曲着,像个蜷身的婴孩。
薛延皱皱眉,停脚寻了个台阶坐下,细心将那些卷起的叶片抹平。
他手心有伤,只草草包扎一下,用力时候还会渗血,薛延翘起小指,避开枝上的小尖刺,做的耐心细致。
但到底还是粗糙了些,没过一会功夫,那根枝就被他摧残得没剩几片叶子,瞧起来像一只弯曲生满了刺的杆儿。
薛延盯着它了会,还是给扔掉了。
他觉得不能让阿梨瞧见这个,太丢人。
胡安和气喘吁吁跑过来的时候,薛延还在梅林里到处搜寻着漂亮的树枝,挑挑拣拣,满面嫌弃。
胡安和一身风尘,袍子抖一下都能掀起漫天的灰,他嗓子干哑,冲着薛延撕心裂肺地吼,“你有病吗你不回家在这里转什么”
闻声,薛延身形一顿,似是不敢相信,直到回头瞧见胡安和的脸,他心尖一跳,手中的几条枝杈扑啦啦都掉在地上。
他回身,兴奋冲着胡安和跑过去,用力抱了他一下,“你竟然回来了”
胡安和本还怒气冲冲,但瞧着像只小狗一样扑过来的薛延,他受宠若惊,两手平举着,竟不知该放在哪里是好。
他舔舔唇,小心地拍了拍薛延的背,有些陶陶然道,“你就这么想我”
薛延松开他,往后退一步问,“马神医找到了吗”
“”
胡安和痛心疾首,“我早就知道,你心中根本是没有我的,就算我为你付出那么多,你也对我不闻不问。”
薛延不耐地皱眉,“废话那样多,我问你马神医找到了吗”
“”
胡安和颓败点头,“就在家中,还有一个穿的很正经的白胡子老头也在,好像姓刘,身子不太好的样子,由人护送过来,一进院子就到处找茅房,也不知道是干什么来的,我着急找你,也没细问。
阿嬷说你可能在这里,我就马不停蹄来了,现在又累又渴,从早上到现在我就喝了两口水,还是街边的大碗茶,一碗要我两文钱,什么水这么贵,里头碎了金沫子吗真是的,我们老弱病残就讹人,怎么这样子。
还有你,我辛辛苦苦回来,你”
胡安和絮絮叨叨说半晌,一抬头才发现面前已经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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