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婉君正说在兴头上,猛听到王亚樵一声厉喝,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困惑地说:“九哥,我说错了什么?”
王亚樵转过脸去,一字一顿地说:“你最后的话说错了,因为你是朋友妻!”
“朋友妻?”
余婉君眼底的光芒霎时熄灭,不禁潸然泪下,“噢,我明白了!
都怪我,总记得自己是接受过教育的新女性,忘记了自己现在的身份,是余立奎的孀居未亡人,一个不祥之身。
九哥呢,却是威镇江湖的铁血豪侠,信奉‘朋友妻,不可欺’的江湖道义,当然要维护江湖道义,也当然要疏远我这不祥之身。
看来,我这辈子不能重新得到男人的疼爱,注定了只能在家守节,或者只能削发为尼了,九哥你说是吗?”
王亚樵是个豪情万丈的男子汉,骨子里却是个情种,当年跟随孙中山先生讨袁护法,结识了一个武昌起义光复军的奇女子丛蕴钰,两人情投意合结为夫妻。
那丛蕴钰柔顺多情,对王亚樵十分敬仰,自愿将名字改作王亚瑛,在家里抚育儿女,让王亚樵一心率领手下出生入死实现总理遗愿,并不过问他长年累月在外面做什么。
由于这缘故,除了少数亲信,很多人都误认王亚瑛是他妹妹,认定王亚樵是个独身苦行侠,也无怪余婉君对他一往情深。
他听到余婉君说得字字痛切如诉如泣,心里不由得阵阵战栗,却不能说出自己的情况,只得说:“婉君,你太多愁善感了!
我是个粗人,也不知道该怎样劝你,可我不能伤害你。”
“伤害?你以为,你还没伤害我吗?”
余婉君冷冷一笑,“当然,我也知道你一心想作顶天立地的英雄,难道英雄就不食人间烟火没有儿女之情?就算项羽那样气吞山河的英雄,不也跟虞姬留下惊世浪漫?‘世无红拂英雄泪,枉把脂粉污翠楼。
’是我命不好!”
王亚樵感慨地说:“婉君,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东坡先生早说过:‘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你我只能这样,不要多说了。”
“我也知道,唐代诗人张籍曾经写过一首《节妇词》,里面有两句至今记忆犹新:‘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想来就是专门给我写的,你我注定有缘无分。
能够长久跟九哥在一起,我也心满意足了!”
余婉君凄然一笑,大声吩咐女佣开门送客。
王亚樵回到会所,看到孙凤鸣还跟陈成在练功房练习瞄准。
孙凤鸣初中辍学投军,曾当过排长,因指责政府背弃三民主义受到搜捕,郑抱真保护了他带回会馆。
此时他身穿宽松的衣服,举枪瞄准前面的一溜灯泡,可是两手总是轻微抖动,陈成在一旁提示说:“屏住呼吸,透过准星缺口瞄准目标!”
可他越说,孙凤鸣的手抖得更厉害。
正在这时,郑抱真过来参加练习,陈成歪过头生气地说:“抱真,说好你跟在九哥身边寸步不离,怎么抛下九哥?”
郑抱真眯缝着眼睛瞄准,也不看他自顾说:“九哥到婉君嫂那里去了,不让我跟他。”
这句无心的话,使得陈成心如乱麻,也不管孙凤鸣,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粗气,“咚”
地一拳砸在地上。
孙凤鸣察觉他神情有异,怔怔地说:“陈哥,你别生气,再教我练吧!”
“我教你!
让你看看怎么瞄准的!”
陈成大声喝斥,眼睛根本不看,甩手射出一串子弹。
“叭叭”
的枪声间,眼前一溜灯泡应声而灭,突然厉声高叫:“伪君子!
全是伪君子!”
“陈哥这是怎么了?”
孙凤鸣惊诧莫名,紧张地看着郑抱真。
郑抱真也莫明其妙,冲他说:“我刚来,谁知你为什么惹他生气?”
两人正在互相埋怨,王亚樵匆匆进来,也不问他们,径直走向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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