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饷,”
赵世恒答的很平淡,“士兵死亡不销军户、逃亡不下编,以此来吃空饷,我们送进去的那一百兵,直接报逃亡士兵的名字即可,至于借走的那一百兵,自然是战亡了。”
“那军中指挥、城中知州……”
邬瑾忽然哑口。
是的,等这一场战后点检士兵时,其中蹊跷自然会让人发觉,层层上报,报到王知州为止。
可谁人敢再往上报?
细查起来,人人都有罪,人人都是共犯。
于是局面就变成了宽州众人心知肚明,天子在京都却是分毫不知。
这一场漫长谋划,不仅是心狠手辣,更是将宽州大大小小官员,都谋了进去。
就连送给王知州的葵榴画扇,也是让王知州对此事提前防备,以免事后被陛下降职调离。
邬瑾哑然了许久,最后“哈”
了一声,似是嗤笑,又似是冷笑,笑自己稚嫩到了可笑的地步。
赵世恒道:“你要告发?”
邬瑾冷笑:“节度使做的这样滴水不漏,学生如何告发?又向谁去告发?”
“京都,”
赵世恒道,“但是你不会告发,会保持沉默,其实你在沉默之余,还是可以像从前一样,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这样对你有无尽的好处。”
邬瑾知道他说的好处是什么。
呆在莫府,他将继续得到赵世恒的教导,赵世恒有惊世之才,只需要稍加点拨,就能将他从迷津处拨回。
他能陪伴莫聆风,生活也会日益好起来。
他家贫,他需要名师指点,他有无数个理由和莫府一起染指鲜血。
赵世恒伸手在桌上点了点,声音放轻:“这是棋盘,现在我是天子,你是莫千澜。”
他伸手再一点,直点进邬瑾心里:“我要谋你的家业,杀你的族人,一次不成,再来一次,你会不会任人宰割?要不要求生?要不要反击?”
“我不会束手就擒,我定能寻出其他的路来,不会把别人的性命当做棋子,当做草芥。”
炭火“毕剥”
一声,蹦出来几点火星,蹿起黄色火苗,赵世恒伸手,将手指在火苗上扫过,似笑非笑:“这是最好的一条路,能长长久久保住你的性命。”
邬瑾猛地站了起来,怒吼道:“革囊众秽,尔来何用?宁弃之!”
他浑身颤抖,眼睛里有坚毅的光和悲苦的泪,声音带着浓浓哭腔:“莫姑娘的命是命,其他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满天之下,只有莫节度使有妹妹吗?”
他竭力让自己不要过度失态:“边衅既开,三军暴骨,积尸于野,血流成河!
他们也有兄弟姐妹,父母亲人!”
隐忍到了极致,他的额上、脖颈上爆出曲折青筋,泪如泉涌,牙关紧咬,一直挺直的脊梁弯了下去,左手用力在胸口拍打,发出声嘶力竭的吼叫:“先生可曾想过,这些人也都是人啊!”
从长岁居中掏出莫聆风的程廷,这时正好到了门口,听到了邬瑾撕心裂肺的这一句话。
他定在门口,满心惊诧,一头雾水,看大黄狗急的尾巴直摇,扭头看了一眼垂着脑袋的莫聆风,见莫聆风不动,连忙迈过门槛,走到邬瑾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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