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疯了,像傻了,喋喋不休,喃喃自语地念叨:“我对不起啊……对不起慧娴……对不起你……”
他眼睛通红,低垂着头,单手捂着脸,涕泪齐下:“我对不起父亲……对不起,对不起阿芳和端端……我无能,我护不了他们……上对不起祖宗父母,下对不起子孙后代。”
他哭的像头失独的孤狼,哭声只能用悲天惨地来形容。
听在李益耳朵里,好像天与地都塌陷了。
他听了很久,渐渐明白,李羡并非真觉得对不起谁,他不是那种喜欢自责的人。
李益想,他大概只是太痛苦,太悲伤了。
他给他喂酒,希望酒可以麻痹他的精神,减轻他的痛苦。
他打开酒壶的盖子,将那一颗鹤顶红融进了酒中,重新将盖子盖上。
李羡醉倒在他怀中,痛哭不已,李益闭着眼睛,摸到他的脸,将他头扳正过来,酒壶口对着他的嘴将酒灌入。
他动作因为紧张而有点粗暴,李羡有点抗拒,想推开他的手。
李羡好像是意识到了他要做什么,扭动着挣扎反抗,酒和空气从他喉咙涌出来,他呜咽道:“老二,你要做什么……”
他捏住他的嘴,不让他将那酒吐出来,逼迫他咽下去。
他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喊出声音,以免招来了狱卒。
死亡的序幕在这暗夜的牢室中终于缓缓拉开了。
他已经可以看到黄泉路,以及冥水边鲜艳如血的彼岸花。
他在心中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死不可怕,人固有一死。
死在床上,和死在刀下,本质都一样,最终都会变成一具朽骨。
睡在陵寝和睡在荒野,本质也一样,都是死了,而他不畏痛苦,亦不在意是不是全尸。
世人皆庸俗,死了一定要修造高大的陵墓,要富贵体面,要金银玉器陪葬,否则便死不瞑目,他没有那样的执着。
不管什么死法,都终归是死了,他看得开,因此痛苦比常人要少一点。
死吧。
死了,一切都解脱了。
不必承受痛苦,忘记所有的烦恼。
酒壶最终空了。
李羡猛咳了两声,最终叹气,闭上眼不动了,他沉下心来,静静等待死神的降临。
那一刻,他终于放松了。
他不怕死,也不怕痛,但他知道死可怕,痛也可怕,是人都受不了,他不愿让至亲的人经受这种痛苦。
独自一人站在死亡面前,他无所畏惧,但兄弟父母,妻儿子女,到底还是不忍心的。
从没有一刻,这样清楚地感受到死亡。
李羡躺在他怀中,起初是一动不动的,忽然他感到他浑身抽搐了一下,幅度很小,忽然就剧烈起来了,每一次抽搐都像是挣扎。
他腰骤弯了起来,身体猛然蜷缩在一起,像虾一样拱起,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袍子,口中发出类似婴儿啼哭的声音。
他的心剧跳起来,好像冰面要裂开了,火球要爆炸了,巨大的寒水和无边无际的野火从他心上倏忽漫过,将他冷冻,又将他烧成飞灰。
他在一片慌乱中抓住了李羡的头发,他突然发现他头发这样长,乱糟糟的,好像一团幽凉的水草缠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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