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元恒听完令露所奏,面色微沉,沉默不言。
他一共有两个儿子。
豫王,小时候伶俐可,在他身边亲自教养着长大,感情不同旁人。
而长子陆澂,则恰相反,跟他几乎没有过什么交流。
那孩子,从小就有些沉默少言、甚至说话结巴,比起精于骑射武学的弟弟,着实难以让做父亲的寄予厚望。
后来,结巴的毛病渐渐好了,人也出落得英武俊逸,自小就被许谋士等人称赞的才智、亦在悄无声息就与柔然缔结婚约一事上得到了验证。
陆元恒再以对比考量的态度去长子,感觉便有些不同了。
他如今,毕竟年纪大了,更希望到儿女们承欢膝下的场景,亦出于其他方面的考虑,不是没有试过、跟那个依旧沉默少言的孩子修补关系。
但父子间的相处,似乎还比不上陌生人。
他握拳掩唇,压抑地咳嗽了两声。
阮贵妃暗觑陆元恒的反应,起身坐在他旁边,抬起涂着丹蔻的纤白手指、为其顺了顺气,一面说道
“妾问过黎璜了,楚王也没伤到什么人,算不得什么大事,主上就不要为此心烦了。
平城长公主是阿元未来的妻子,主上若是为她的事责罚楚王,岂不又让朝臣们议论说他们兄弟不和”
顿了顿,语气低缓而担忧,“再说,楚王身体本就不好,要是因此加重了病情,不也是令皇后姐姐泉下不安吗”
当年陆澂火烧宗祠,陆元恒怒不可遏,就是靠着宗亲与近臣、以“王夫人新逝、恐泉下不安”
的请辞,才未被严惩。
事后陆澂彻底失去了父亲的庇护,被送去京外别院软禁,再之后,又因眼疾外出求医,常年深居简出。
但即便他人不在建业,因为王家与江左世家盘根错节的关系,陆澂在京中的势力一直不减。
他是陆元恒的嫡长子,母亲是门阀里身份最贵重的女儿,这一点,是任何人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袁、张、崔、李四家,与他俱是表亲,亲姐又嫁给了程家长子,结为姻亲。
就连当时坐在皇位上的萧逸,算起来跟陆澂也是从表兄弟。
这种世家历尽数百年所积累出的血脉荣耀,是出身南疆平民的阮氏,难以理解、也永远无法企及的力量。
她所能做的,只能是靠着陆元恒的宠、靠着提拔上来的南疆将领,一点点创建属于自己的助力,为儿子赢得朝政上的支持。
可她在行动,对方亦在行动。
尤其近一年,陆澂的眼疾像是慢慢得到了恢复,出现在公开场合的次数越来越多,不但收拢住六部两省的势力,还猝不及防地订下了与柔然的婚事。
好不容易扳平的权势分布,再次发生了偏颇。
所幸阮氏了解陆元恒,知道他深恶被世家拿捏、也尤为痛恨被人抓住王氏之事大做文章。
年轻时迫于家族压力,娶了不喜欢的女人,当属无奈。
如今大权在握,还在立后一事上不得自由,便如逆鳞在身、触之即怒了。
陆元恒挥了挥手,抑住咳嗽,直起身来,最终做出了决定
“传朕旨意,楚王骄纵失礼、亏节违道,罚没食邑千户,交宗正寺议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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