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渺止住咳嗽,“殿下就这般不信我”
豫王没说话,抬起手搁到额头上,衣袖挡在了眼前,好半晌,低低说道
“我他娘的谁也不信。”
空气里,弥散着馥郁的宁神熏香气息,莫名让人觉得呼吸发沉。
他遮着眼,想起刚跟母亲搬到建业城的时候,第一次闻到香薰的味道,又是好奇又是欣喜,还蘸了些粉末放进嘴里尝,跟个傻子似的
在他们南疆,用来熏屋子的都是驱虫蚁的草药,从来都不会,有这样甜软的味道
那时,父亲刚刚夺权,初期也曾诛杀铲除过大批的异己,但他亦明白,中原的政权世代依靠门阀支持,想要名正言顺地坐到九五至尊的位置上,必须要拉拢有实力的世家、获得他们的支持。
对于阮氏所出的一双儿女,他采取了最传统的世家教育方式,请最好的老师、学最好的琴棋画,力图让他们尽快融入到建业的生活方式中,被南朝的高门贵族所接受、甚至尊崇。
女儿阿蘅年纪尚小,学得快些。
但豫王住进建业城的时候,已经十岁,早已习惯了南疆的规范准则,喜欢田猎、喜欢纵马,只接受以武力评定高下的标准,弄不来那些文绉绉的诗文客套。
所以毫无疑问的,时常会出丑,还会被同龄人暗地耻笑。
他在外面受了委屈,回去向母亲倾诉,反而会被斥责不好好珍惜得来不易的机会。
久而久之,心底的委屈渐渐变成了愤怒,行为也越发的叛逆乖张。
他鄙视和痛恨建业的一切人、一切事更喜欢跟和自己有同样经历的南疆人来往,年纪再大些、开始参与到政务之中时,也会刻意提拔南疆出身的人,认定这些人才是他最可靠的支持。
可丹阳郡发生的事,又证明他的“以为”
,并不正确。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谁,值得永远的信任
他的父亲,不也是这样吗
仿佛是格外地宠着他,用自己表字里的“元”
字给他起名,封他做了豫王,后来又把玄武营的指挥权交给了他,还将从前庆国公府的大部分都改建成了豫王府
可是
陆澂的病一好,不再是从前那个深居简出、每次露一下面就虚弱不堪地告辞离开的病秧子,父亲的态度,就开始起了变化。
任凭阿娘在宫中如何旁敲侧击,也再听不到小时候父亲曾对自己说过的那一句
“为父的一切,将来都是你的。”
豫王将挡在眼前的衣袖撤了开去,有些语气幽微地开口问道
“你说,人要是想获得权势,是不是就得让自己变得心硬,一丁点儿的私情都不能顾”
阿渺刚趁着豫王沉默的工夫,把临别时哥哥拿给自己的解毒丸、悄悄取出一颗放到了嘴里,闻言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只得拖长声音装作不解
“唔”
豫王倒没注意到她的异常,仰躺在榻上,“你们建业的人,不都这样吗就像我那位大皇姐,昔日的未婚夫全家刚被父皇满门抄斩,她就能带着喜色嫁进程家,半点儿伤心都不出来就算是至亲之人,也只会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关系吧”
阿渺咽下了解毒丸,沉默了片刻。
“也许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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