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小提琴悠扬的乐声被内侍匆匆的脚步声打断,载湉骤然睁眼从榻上坐起,这样的动作他在公然向英德买船之后的一个月里,几乎是每天都在重复。
这次终于等到小梳子郑重地将还散发着油墨味道的电报纸呈到他面前“皇上,朝鲜总督袁世凯急电。”
载湉劈手夺过一瞧“日本人动手了,在朝鲜。”
朝鲜工人李炳胜击杀日本监工,率众起义,朝鲜政府无力镇压。
相反,日军打着“镇压起义,保护侨民”
的幌子进入朝鲜,在短短一天的功夫里,就集结起千人大军。
这些荷枪实弹的士兵要是都投入作战,就是十场朝鲜工人叛乱也平定了。
可是他们却选择按兵不动。
这显然是伊藤博文舞剑意在中国啊。
若桐并不意外地点点头。
他们早为应对日本入侵秘密做了十几套方案,从偷袭旅顺港北洋海军驻地,到复制英国侵华路线炮轰大沽口,都做了相应的预案。
日军会选择朝鲜作为突破口,也是猜想之一。
她随手便从抽屉里翻出各种比例尺的朝鲜地图、清军驻朝鲜的兵力分布图和朝鲜海域、航线等文字资料,一并交给小梳子“快去乾清宫侍卫营房,传几位大人即刻到养心殿觐见。”
文廷式等人在宫里枕戈待旦,已经数月不曾回去了。
载湉抓着褂子往身上套,若桐过去替他束腰带,手心里全是冷汗。
现在还是1894年2月,比前世早了足足四个月的时间。
她这只小蝴蝶煽动的气浪终于酿成了飓风,历史的巨轮已经开始转向了。
2月开战有哪些利弊鸭绿江一带的天气比前世要更加寒冷,这对他们是好是坏日本少了四个月的备战时间,会不会在军备上给他们可乘之机借战争倒逼慈禧放权的计划到底能不能实施若桐心中百般念头滋长,只管乱纷纷的理不出个头绪来。
载湉匆匆蹬上靴子,整整衣裳,提脚就要出门,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身给了她一个紧紧的拥抱。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日本国内将这场战争形容为一场“赌国运”
的豪赌,他们又何尝不是呢在关乎国家命运、历史走向的对决面前,即便他们身为统治者,也不过是两只力量稍微大一些的蝼蚁罢了。
任何安慰、祝福和承诺的话语,在这宛如泰山倾覆、东海倒转一般的压力之下,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载湉只是将下巴抵在她额头上,用指腹轻轻勾勒她五官的轮廓“小心行事,等朕回来。”
夜风下,他身上穿着的石青地十二章金龙袍,绣着海水江牙的袍角高高扬起,像某种逆风飞行的鸟类,很快便融入墨一般的夜色之中了。
若桐恍然发现前世她当雏鸟一般捧在手心里护着,至死不能放心的男孩已经有了独自翱翔的勇气。
即便此战再败,她再重蹈投井的覆辙,也不会再写下那么一封泣心以血的遗。
因为不用多说,她也知道光绪也会把她的路走下去,他会喝着他们一起酿的酒,睡着他们一起枕过的榻,跟他们共同的朋友并肩作战,把敌人的血洒在井台前祭奠她。
“娘娘,起风了,进去吧。”
白青察觉到莫名凝重的气氛,下意识上去扶着若桐的手,却发现她眼里亮闪闪的全是破碎的光。
“急什么”
若桐接过宫女手上的披风,像穿一件战袍那样郑重地将它系在自己肩上,“备宴,去请多罗特娅公主,就说本宫和皇上感念德意志帝国出让勃兰登堡号之情,有意让腹中的孩子认公主为教母。”
翌日,京郊。
拈花寺是京城几大佛教圣地之一,因为佛法高深香火鼎盛,在民间享有“普陀山的观音,拈花寺的佛”
之美誉。
今天寺庙里迎来了一位贵人,明黄的帷幕绵延几十里,执锐披坚的卫兵五步一岗,将男女香客撵得一干二净。
去年连续赶上意大利强租三门湾、光绪遇刺等事,好容易过了两个月安生日子,日本又出兵朝鲜。
真可谓流年不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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