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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三十岁那年,真的懂了父亲的话,我就应该说:“你去美国吧!
家里有我照顾,即便将来受到政治牵连,我也不怕。
我们相信你,爸爸!”
我没有这么说,我洗碗去了,我把沉默而含糊的背影给了爸爸。
从某种角度来说,父亲的意外死亡,我是有一定责任的。
可是这种话我无法说出来,说出来谁都会觉得荒唐,母亲也一定不高兴,所以,我只有哭。
我父亲戴眼镜,却也戴大斗笠,穿中山装,却又挽裤腿打赤脚,活像个伪装的农民伯伯。
他黢黑的皮肤,巩膜浑浊,对待小孩和小动物特别和善和宽容,做事情认真,耐心得出奇。
无论是短暂的寒假,还是漫长的暑假,我和弟弟,还有上官瑞芳,都在父亲的小麦试验田旁边度过,经历着小麦的播种,出苗,上肥,锄草和收获。
父亲戴着他上过桐油的大斗笠,手持放大镜,酷似在麦地里寻宝。
附近农村的妇女在远处踩水车,田野的风把她们水车的咿呀声一阵阵地传过来,她们寻常的说话声默默消失在田野里,而尖锐的笑声和突兀的骂声,深深刻在我们的记忆之中。
打湖草的农民,赤身裸体,晒得像泥鳅,从他们自己农田的田埂上走过,瞥见了我和上官瑞芳,就赶紧背过身子,用双手捂住裆部,阳光在他们的肩头和屁股蛋上闪闪发光。
我们三个孩子故意放声大笑。
弟弟总是喜欢咏唱他酷爱的歌谣:“报告班长,屁股发痒;请假三天,越挠越痒。”
父亲严肃地批评我们说:“不要嘲笑贫下中农!”
父亲麦地的周围,环绕着茂盛的狗尾巴草。
我们把狗尾巴草做成环状的圈套,将两个圈套套在一起,两个人同时用力一扯,谁的狗尾巴草断了,谁就输了。
输家就得答应赢家的三个条件。
最初一段时间,我和上官瑞芳总是输给弟弟。
输得我们气急败坏。
我们以为是女孩子的力气比男孩子的小。
父亲发现了问题所在,他对我和上官瑞芳面授机宜:关键在于挑选什么样的草。
我怎么能够忘记那些满天晚霞的明丽黄昏呢?在田头,父亲带领我们仔细地辨别与认识着狗尾巴草。
从此,我们骄傲地知道了,我们这一带,大多是早熟禾科看麦娘属与狗尾巴草属,而父亲麦地的四周,是父亲特意栽种的大看麦娘品种,是从欧洲过来的,它们与本地的小看麦娘杂交之后,产生了植株适中的最强壮的杂交看麦娘,这便是弟弟精心挑选的看麦娘,所以它总是能够获胜。
只有普通老百姓才通称这些植物为狗尾巴草。
其实环绕在父亲麦地四周的所谓狗尾巴草,有一个美丽的名字:看麦娘。
看麦娘所有的草穗子都回护着麦地,无论日出日落。
“看麦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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