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抖得很厉害,可能因为冷(她失去了太多血),也可能因为害怕。
玛丽昂曾以为她会无畏地迎接死亡,像她父亲一样,战死是一种荣耀。
但现在她发现自己害怕得要命,怕得无法闭上眼睛。
玛丽昂突然想,她的父亲死去的时候,真的没有害怕吗?
她闻到火油、烟尘、猎犬和军队的气息,军队正向这里赶来,带着火把与屠刀。
这就像她七岁夜晚的翻版,她将要看到家人们被屠杀,而自己无能为力。
妈妈在那个晚上捂住她的眼睛,可玛丽昂看到了,她在手指的缝隙里从头看到尾,一直没有闭上眼睛——她始终觉得这最正确的决定,在能见到父亲,见到同族们的最后一晚,她看到了最后一秒。
可是玛丽昂害怕。
她害怕无情的兵刃,害怕那些人类看害虫的眼睛,两者相辅相成,带来无情的死亡。
他们说异种生来就该死,异种根本不该出生,为什么呢?我们做错了什么?小时候她曾问过,后来她不再问。
人类与他们生来就该是敌人,胜利者杀死战败者,理所应当,深入骨髓,一如玛丽昂对所有人类的仇恨。
她很清楚一旦自己无法挡在家人面前,那些人会对他们做什么。
他们会杀光所有被判为异种的存在,一些外形讨他们喜欢的无害品种可以幸存,在黑市中流通,成为见不得光的宠物。
他们再也见不到故乡,再也见不到森林,阴冷的牢笼会是他们的归宿。
而玛丽昂会看到这个,她会死前看到她想保护的大家如何死去,如何走向生不如死,她只能看着。
玛丽昂不想要荣耀之死,她想活下来,成为高高的城墙,成为坚固的盾牌,成为烧向敌人的烈火。
玛丽昂不能死,她要让大家活下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玛丽昂曾经听说过那些故事,关于恶灵,鬼魂,恶魔。
贪婪者被一纸契约骗走名字,满足了愿望,最终却会失去所有,无一例外。
在真正的恐怖闯入她的生活前,那是最可怕的故事,年幼的她曾在篝火边捂着嘴巴,听族中年纪最大的婆婆讲那些失去一切的人。
“不要让恶魔夺走你的名字,你不会想知道那之后会发生什么!”
婆婆总在最后严肃地说。
“我才不会这么干呢!”
而玛丽昂保证,“想要不劳而获的笨蛋才会和恶魔做交易,我可是个聪明勤劳又勇敢的姑娘!”
无面的幽魂凝视着她。
我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玛丽昂想。
绝望的希望在她心中燃烧,她不知从哪里挤出了力气,挣扎着坐了起来。
她挣脱吃惊的人们,把手伸向虚空,抓住那只闪亮的羽毛笔。
“把大家藏起来!”
玛丽昂高喊道,重重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第10章人物卡
兽耳少女回光返照般爬起来,一把抓住笔,签下了名字。
她用笔的力道像在用刀,刻下一个歪歪扭扭的图案,塔砂几乎以为这姑娘纯粹在死前泄愤,要在这张漂浮的纸上乱乱涂鸦。
但当最后一笔写完,整张契约亮了起来,半空中华丽得不真实的契约书在下一刻化为粉尘,同时在契约双方脑中亮起。
这是种奇特的转化,有形化作无形,在消散中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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