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城门楼上的刘瑾在姿态上还是缩着脖子的太监总管,实际上隐在低垂着的眼皮子底下的目光就没离开过那两人。
庙堂中人大多不屑江湖草莽之辈,掌印大太监刘瑾侍奉元朔帝六十余载,见过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对武人更是蔑视至极任你武艺通天,仍敌不过千军万马铁蹄过境,陛下想让人三更死,阎王爷都不敢把人留到五更。
但自元朔十三年见到陆庸与狂刀柳如元一战,他便对武人收了轻视之心,只剩恐惧。
那一战,惊天动地,含元殿被毁去一半,漫天都是刀风和剑气,几如魔神临世,令人肝胆俱裂 如今,那场景竟似于眼前重现。
陆庸一掌拍出,掌风携雷霆之势,整座假山只被擦过一丝,便瞬间轰然倒塌,碎石蹦射,至于挨了掌风那处,已顷刻之间化成一篷糜粉 陆庸紧盯着萧绥覆着玄铁面具的脸,冷笑道:“自我三十岁杀狂刀柳如元问鼎天下第一,便鲜少与人动手,今日你死于我掌下,也不枉费苦练十余载武功。”
气运之子果然牛气哄哄,萧绥牵牵嘴角:“你恐怕,没这个本事。”
说着她一剑刺来 菡池被激起万丈高的水花,随即形成一道水龙,裹挟咆哮直奔陆庸面门 水本是天下至柔之物,不知为何经那清瘦的少年一挥剑,便尽数锋利如刀,有零星洒落在汉白玉石板上留下道道刻痕 陆庸暗暗心惊,骤然打开手中金骨扇抵挡 罡风卷起巨浪,两条水龙怒撞至一处,竟奇异地似水入大火,“吱呀”
作响,升起白色水雾,瞬间消弭无形 陆庸无比肯定这人绝非偷账本那人 武者多数专精一件武器,贪多未免嚼不烂,之前那人一手天蚕丝用的出神入化,此人却主用用剑,还用的如此骇人 所谓武学天才者,要么悟性极佳,修行一日抵人百日,内力深厚,要么所学招式精妙绝伦,前者靠天资,后者师父,这萧绥年纪轻轻竟难得内力之深只差他一线,其用剑招式更是诡异莫测至极,他纵横江湖小半辈子,从未见过如此气势磅礴的剑招,捭阖间竟不似这世间之相。
不过,到底是年轻 水汽腾起浓重白雾在两人中间阻隔视线,陆庸眼底掠过一抹阴鸷,白雾中“刷”
地窜出数十柄九寸长的乌黑小剑,如附骨之疽般缠在萧绥周身,电光火石之间,直刺萧绥身上死穴 萧绥一时躲避不及,周身衣摆无风自动,罡风凝于周身 这用的是她是剑修时领悟的剑势。
修真界的剑招本就精妙绝伦,即使未曾有灵气支撑,仅用内力,亦远非凡人世界中人可以匹敌,可惜她对上的是这世界的气运之子,而立之年问鼎天下武道第一的妖怪,这人内力浑厚已经到一种可怕的地步 别陆庸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萧绥自己却知道,这身体的内力还是差陆庸一层的,再加上身上还有伤,硬拼绝对拼不过,可她又必须赢 胤承那个爹不疼娘不爷爷讨厌的倒霉鬼不知做了什么糟心事,元朔帝对她观感极差,这刚一进院内就直接派陆庸截杀她 对,不是试探,也非考验,而是直接下了必杀令,截杀。
若败了,那便不是败,而是,死。
内力流转至胸前一滞 糟了 空中陡然一声锐物破空之尖啸 诸葛连弩 萧绥霍然抬首远处城门上的玄铠射手被她这杀意凛然的目光一惊,一愣之下立刻矮下身子,借着城墙阻隔她的视线,变换方位。
十六柄小剑直袭死穴,三支箭矢几乎连成一线直刺咽喉 诸葛连弩的威力她自然听过,尤其皇宫中神弩营的宫弩,其箭头以玄铁制成,每一射手都是内家工夫极高深者,箭头所致无所不摧,就是一头大象也能被生生钉死在地上,更不要说她身上这尚运转生涩的罩门。
眼前的菡池还是水波晃荡不止,萧绥当机立断,她非但未退,还猛地朝前一跃,在旁人来几乎是拿自己的脖子怼上了箭矢 只见她脚下步法变幻,交睫之间,她人已如炮弹一般落入菡池,溅起数丈高的水浪 三发箭矢随着萧绥一同消失在眼前,陆庸只当她已挨了弩箭慌不择路,冷笑一声,一挥手,小剑排成一列紧随其后,如毒蛇吞吐的芯子一般随之没入水中 水下,萧绥与小剑缠斗至一处,那些剑剑身小巧,相比于萧绥手中受阻力极大的长剑,小剑于水下极为灵活迅捷且数量众多,陆庸只需站在岸上以气机牵引,便把萧绥逼得左支右绌,颇为狼狈。
她实力不俗,小剑虽杀不了她,一息间已在她身上划出数道血痕。
初划伤时并不觉得痛,若因此大意,多被划上几道,加之在水中稍有伤口便会大量失血,长久以往,定是要在阴沟里翻船的 萧绥不敢在水下多呆,水浪又起 只见一道白影猛地仰首冲出水面,如白鹤引颈,随之冲出的还有三支乌黑的弩箭,箭头朝上,在她周身盘旋铮鸣不休,她左手右手各捞一箭,随手一甩那箭便朝着城墙上飙射而去 箭矢破空之声尖锐刺耳,让人闻之牙酸 至于最后一箭,只见她傲然冷笑,猛地在半空中一旋身,屈膝抬脚,腰身扭成有一个欲折未折的极限弧度,蹬脚一踹 三发箭矢如刚才射来一般,回敬回去,只见城头上一阵骚乱,待众人慌张地摆好盾牌,惊骇发现刚刚射箭之人已仰倒躺在地上,眉心猩红一点,状如朱砂印 有人见他胸口起伏,目眦欲裂,以为他只是被擦伤,惊吓过度,忙伸手去扶,手刚触到那人,他头颅便猛地炸开,脑浆血肉崩射 顷刻间,地上只剩一支因深入城墙仅剩半截箭羽的黑羽箭,插在一摊血肉当中,无头尸首的脖颈子正上方,巍然不动。
下属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杀了,无异于一巴掌打在了陆庸这个天下第一的脸上,让他分外难堪。
怒意上涌,陆庸收了轻视的心思,小剑与她手中长剑“叮叮当当”
地交击在一起,擦起阵阵火花。
剑风所过之处,石屑木屑草屑纷飞,宫殿楼宇轰然倾塌,两人所到之处几乎如拆迁队过境,管他什么汉白玉石板还是珍木奇葩,目之所及的一切尽数稀烂,得刘瑾一阵心肝疼。
他忙对身旁的元朔帝请示道“陛下,还是叫他们收手吧,奴才苦心收拾的御花园快被他俩人毁干净了”
元朔帝瞥了他一眼,抿了口手中的茶,道“这茶不错。”
刘瑾的腰弯的更低了些,小心地答道“这是指挥使替您从豫州寻来的,此茶最是难得,说是茶树生于高山之巅,非轻功绝顶者不可得,这是陆大人亲自带着茶农上山才得了几十两,给陛下尝尝鲜。”
元朔帝哼了声,道“他倒是有心了,你这茶拿的也是时候。”
顿了顿,又道“叫他们停吧。”
刘瑾试探道“这萧绥武功高强,也不求他能在朝堂上有什么建树,只是如今世道险恶,留在皇太孙身边保护皇太孙也是好的。”
元朔帝闻言反倒笑了“你又替承儿说话,又替陆庸说话,到底是向着谁的”
刘瑾笑答“老奴自然是向着陛下的。”
元朔帝一直紧皱的眉头一松,撂下手中的茶碗,往身后的的椅子上一靠,道“你这老东西惯会油嘴滑舌。
唤萧绥过来,朕要向她问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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