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还看得见边关狼烟滚滚,谁还记得住去年暴雨汪洋!
狐狸眼轻乜:甚至,为国丧终于结束而癫狂庆祝的人群,甚至看不见那一只癞皮狗:就滚动在簪花擎灯的那么多笑脸里,是一团霉黑的雪球。
先是向前一趔趄、向后一跌脚、向左避、又向右跳。
林怀章浸淫欢场多年,一双狐狸利眼看得很清:是个人。
十五岁,还是个女孩,就京郊人,务农出身、浑身狼藉,却绝对皮肤白皙;瞎了一双眼,不影响她容色动人。
她不是迷失此中无处可逃;更原非乞儿,即便正伸手、降膝,口中念念叨叨。
视线略向下一移,林怀章的猜测立时就有了定论。
小腹微隆,她要喊冤。
至于是什么冤,要没门没路冒险撞到上元灯会来,不用说了,京城旷日持久的悲剧,眼前这位不会是最后一个受害人。
光彩夺目的灯车过了,光鲜亮丽的人潮也追去了,一瞬间就好像正月十六曲终人散,冬雪潇潇,覆盖了残花败柳,盲眼孕妇左右张望,好像不明白生了什么,低头又是要哭。
不远处巷子尾跌跌撞撞还又滚出来一团乱麻:“……新皇!
燕儿!
新皇帝!
告御状!”
赤裸焦黑的一双足乱舞着,麻草样的乱扑住了盲女,将她清秀的脸面整个盖住,“灯会!
大官!
告……杨!
杨珣、国舅……你去告状!
!”
盲女被他带倒,期期艾艾着还要劝父亲躲进小巷,莫要因冲撞游人又讨顿打。
什么时候?书僮半开玩笑似的,将京城口耳相传的也拿来逗乐:“‘烧人房,抢人粮,黄花闺女绑上床,旱地能榨银二两,穷乡僻壤肥杨仓;碎玉听个响,鲛珠照得亮,郡公府上舞凤凰,孤儿寡母,各投梁。
’”
被扔出郡公府的窈窕民女,至此林怀章已见了第三位,其他两人在国丧前就落了胎,此刻不知又在哪家窑馆的床上笑呢!
林怀章是否隐蔽处暗自将眼泪落尽。
可恨两袖空空啊,他唯有将暖身的袄袍丢掉。
此夜或许就冻死街头,或许九泉之下与生母养娘一应团聚?他不知道。
醒来时候已睡在自己床上,书僮才热水为他擦了身,倒奇怪床前怎么还缠着那癞皮狗?
将眼睛揉了又揉,林怀章还是看不太清。
“昨晚,得多亏了木棠。”
书僮季尧在他耳畔解说前情,“不是她冲出去找遍了一大半勾栏又走了那么些大街小巷将您给找回来……您今儿也别吼她,由着她给大姑娘求情吧。
怕是有火烧眉毛的要紧事,要不这小丫头敢只身冲去勾栏里找您救命?”
木棠?林怀章宿醉未醒,尚且不太能对得上号。
听起来耳熟……“大姑娘身边就这一个丫鬟伺候,隔三岔五请您当救兵您都看烦了她了,怎么睡一觉就能忘干净?”
季尧讶然,“您今儿总是好声好气听她把原委说完罢。
再有……奴才求您!
以后使性子好歹带上奴才一起!
您要是丢了命,奴才,可不得被老爷扒了皮喂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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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连髻季尧都替他整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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