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这张信纸放到信皮里面去,然后叠了好几叠,放到身上小衣袋里,信是不看了,便坐在床沿上默想那信中的话。
设若我真和他要钱的话,几百块钱,或者可以帮助我的。
有了几百块钱,我就可以跳出这个火坑了。
像这样的冬天,我真冷得够受,第一件,我就要做上一件大棉袍子穿。
长了这么大,没有盖过一条新棉被,有了钱,也得尝尝新。
我屡次想找我的娘家,总无法子可找。
假如有了钱的话,我在南方几省的大报上,到处登广告。
好在我是云南人,我总是记得的,我在云南报上,更把广告登得久久的,把我四五岁时匪人拐走以前的情形,记得的都说出来,或者我父母知道了,把我寻了去也未可知。
到了那父女重逢之日,真是乐事了。
这样想着,便觉得十分高兴,索性拉了那两个破枕头,叠着一叠,放在旧被上,自己横着向床上一躺,将头高高地枕起,把这有味的事,更仔细想上一想。
第一层所想到的,便是怎样地摆脱赵家呢?若要说是用钱来赎身,也许这里的主人,要大大地讹诈我一笔。
而且我自己出钱赎自己,人家问我钱自何来?若是托别人来赎,谁又是可托之人?再不然,便是偷跑了,跑出去了,哪里可以托脚呢?若是不找个固定的所在,一个六亲无靠的女子,无钱是行动不得。
有了钱,行动也是处处担心。
若是不走不跑,单要人家一些钱来,那么,又在哪里存着?难道也像这封信一样,藏在小衣袋里吗?那么未免不像话了。
若是让人知道了,说我偷的,倒也罢了,反正主人说丫头做贼,那是常事。
若人家说我是用身体换来的,那就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我要钱有什么用?一个人到了有钱都无用处,这活着还有什么意味?自己只管这样一层一层想着,由有办法,想到无办法;由无办法,更想到用不着要有什么办法,这个人的心事就灰透了。
就是这样地呆想着,渐渐地不知不觉在睑泡上挂着两行泪珠,翻了一个身,将脸偎在破棉被中间,正想大哭一顿,忽听得一迭连声地叫着落霞,她一听之下,一面答应来了,一面赶紧用袖子擦着眼泪,就向外走。
赵太太在屋子里躺在沙发上,很自在的样子,口里衔着一支烟卷,一见落霞便板了脸道:“我口渴得要命,快给我倒杯茶来。
叫了你这大半天,你到哪里去了?”
落霞哪能说是在屋子里想心事,只有不做声,倒了一杯热茶来。
赵太太道:“看你这死样子,倒一杯茶,好像都不服气,怪不得我叫上了你的脸,都不答应了。
我喝我自己的茶,为什么要看你的颜色?放在茶几上吧。
哪个要喝你倒的丧气茶?”
落霞听了,心里倒好笑。
人讨厌罢了,怎么倒的茶也丧气?既然是知道我倒的丧气,那不该叫我去倒。
心里这样想着,因为忍住笑,就淡淡的样子,将那茶杯在茶几上放着,脸也就不向着赵太太。
赵太太道:“我越说你不服,你倒真给我不服起来了。
你要不服,就给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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