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达提婆拿起细看,失望地摇摇头:“这个药方中起奇效的当是这个水莽草……贫僧带来的所有药物中,没有能代替水莽草的。”
“水莽草?”
瑶英眼神闪烁了一下。
床榻旁传来哇哇的大哭声,般若大叫:“法师!”
蒙达提婆疾步走到榻前,看着床上面如金纸的昙摩罗伽,长长地叹了口气。
瑶英从他背后探出半个脑袋,视线落到昙摩罗伽脸上。
烛火照耀,他躺在白底绣金纹的衾被里,眼底青黑,双唇惨白,俊美的面庞上爬满虚汗,两道浓眉紧紧皱起,显然在极力忍耐痛苦,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衾被掀开的一角露出他肿胀得近乎发黑的双腿——这些天,他居然就是靠着这双腿上马下马,坐在马背上号令千军的吗?
要不是亲眼所见,瑶英无法相信眼前这个命悬一线的男人就是前几天那个率领千军万马吓退海都阿陵的佛子。
那一道道如群山移动的洪流曲线中,唯独他一身绛赤色袈裟,耀眼夺目,睥睨天下。
身姿清朗而伟岸。
有谁知道他当时正咬牙承受着可怕的病痛折磨?
这个男人的意志该是何等的坚韧,才能让他支撑到今天?
他是圣城的王,是西域百姓心目中的神,所以即使痛不欲生,他也得一肩扛起这个注定陨落的佛国。
瑶英不由得心生感慨,上前几步,揭开锦被。
般若大喊:“你想干什么?!”
瑶英看都没看他一眼,掀起昙摩罗伽的袈裟,手指摸了摸他肿胀的腿,“取些热水来。”
般若大叫着要亲卫赶走她。
蒙达提婆拦住般若,问瑶英:“热水?这样不会加重肿胀吗?”
瑶英看一眼昙摩罗伽,这些天她始终不能接近他,每天只能远远跟在队伍后面仰望他出尘脱俗的傲岸身姿,现在离得近了,她发现他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丰神俊秀,即使在病中,依然是眉目如画。
她道:“我以前在赤壁的时候,见过一位神医为别人诊治,那个人和他的情形差不多,热水,针灸……这样可以暂时减轻他的痛苦。”
就算救不活他,至少可以让这个心怀慈悲的和尚少一些痛苦。
蒙达提婆听说过针灸,“佛寺里有位汉僧会针灸,请他来王宫!”
眼下什么办法都试过了,没有安息丸,只能听天由命。
亲卫们面面相觑,出于对蒙达提婆的信任,领命而去。
侍从很快取来热水,瑶英指挥侍从取来药材,先给昙摩罗伽擦身。
半个时辰后,汉僧才匆匆赶到,瑶英把能够回忆起来的口诀通通告诉他,汉僧洗了手,熏过针,开始为昙摩罗伽施针。
烛火静静燃烧,昙摩罗伽腿间的肿胀仍然未消,不过手心没那么凉了,唇色也恢复了一点。
瑶英在旁边帮着打下手,拿锦帕为昙摩罗伽擦拭冷汗。
后半夜,殿中的蜡烛烧得只剩下半截,她累得眼皮打颤,不知不觉倚着床榻睡了过去。
朦朦胧胧中,突然被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惊醒。
瑶英睁开眼睛,撞进一道如深渊般幽深的视线里。
一双深碧色的眸子正静静地凝视她。
这双眼睛睿智冷清,如一泓明澈幽泉,仿佛能参透世间的一切,明明是从下往上仰视她,却让她觉得倍感压力,无所遁形。
好像里里外外,从身体到灵魂,都被这个男人看透了。
瑶英怔了怔,回过神,镇定地掩袖擦去唇边的口水,云淡风轻地站起身,叫醒在一旁闭目打坐的蒙达提婆:“法师,佛子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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