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遣使至邰涗,呈国书于她御前,可她却纵笔其上,朱涂书中之言,又将这书匣送还与他。
逆胆泼天,无礼至极,当世罕见。
可这天下除却她,也再无人敢这般对他。
案侧一角,青花龙凤纹棱口洗中清波涤荡,乌墨之迹仍在,一丝一丝浸入水中,衬得那折上朱字更是刺目。
——喜之不尽。
她允邺齐之请,她道,喜之不尽。
可他心中为何如被薄刃凌削一般,片片透血!
就这四个字,便是她要同他说的话。
他抬眼,再看一回,只觉那字色愈显赤深,眼角不由略微抽搐,指骨似要攥裂。
从不知世上竟有人敢写这字呈至他眼前;亦不知这简单一字,其后能藏着如许多的深意。
喜之不尽,喜之不尽……
朱字望在眼里,转瞬便成簇火,将他一双褐眸烧得通红。
他一把扬掌,将那龙凤棱口洗打下案去,御品珍瓷扑地而碎,十二条五爪傲龙身形俱裂。
水墨漫地而淌,被殿槛所阻,又向两侧流去,渗进澄金砖缝中,慢慢没了痕迹。
殿外舍人闻音而入,恰见贺喜怒不能禁之势,忙噤声,半晌才道:“门下侍郎宋大人在外已候多时……”
贺喜敛了心头之火,望下去,“宣。”
案上之书再不能看一眼,挑指将其重重合起,手是越来越冰,心中起了磷峋寒意,将人冻至僵透。
宋沐之入殿时,靴底踏上殿上未干之水,险些滑倒,慌乱间手中一摞册文折子跌散一地,才稳住身子便要请罪,“陛下恕臣之……”
贺喜看一眼地上之物,眉微皱,打断他道:“去了长春殿?”
宋沐之见他言指甚利,也不多瞒,点了点头,道:“是太后诏臣去的,说是要同臣议一议陛下册后之仪,回观往朝,俱无先例可循……”
贺喜交掌握于膝上,望着他,神色淡漠,不发一言。
宋沐之只觉冷风凌背,额角却在冒汗,不由低下头,继续道:“太后说,自建隆二年真宗册德妃为后,后世所云册命多不行册礼;仁宗册后不降制于外廷,只命学士草词付中书,其后册礼均从简而为之。
此次陛下尚邰涗宗室之女为后,太后欲命太常礼官检祥六礼沿革,参考前朝通礼典故,具为成式……”
贺喜闻言垂眼,面泛冷笑。
复六礼?行册典?
他纳后,纳的却非心中那一人,还要复何六礼,又将行何册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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