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喵伟那天得了个宝贝,当然,这只是他自己这么以为,在别人眼里,那就是个普普通通,满大街统一价10元,10元,全部10元的玉坠子。
李喵伟不是个精明孩子,按现在别人常说的,性格比较二,做事喜欢东打一棍子,西敲一棒子,最后一事无成,虽说他是家里的老大,却是父母最操心的孩子,他自己也觉得很抱歉,老想努力作出一点成绩来,可每次都很悲催的收场。
他家里农活做得不如妹妹李喵美麻利,念不如小弟李喵喵聪明,中学毕业没多久就随家乡的亲戚到城里打工去了。
先是在一家工地做小工,挑砂子拌水泥花死力气,不是啥技术活,赚得也不多,工地一天包两顿饭,一个月发三百块钱生活费,年底再结算工资,原本对一个没啥手艺的农民工来说,这活也不算太差了,没想到工程进行到一半,楼倒了,死了三个工人,上面派人来一查,房产公司和建筑公司是同一个老板,公司没有建房资质,只是塞了点钱弄了个假资格来,公司登记的建造师和工程师名单全是从别家公司买来的,这下好了,老板卷款跑了,包工头追不到钱也跑了,李喵伟跟着一帮子同乡吵了几个月,也没拿回多少钱,只能灰溜溜地回家。
他在村里安份了一年多,帮着家里种田,可越种越憋屈,总觉得自己这一辈子不能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了,于是又借钱进城跟人学开车,打算跑长途,先做副手,再正式出车,长途跑了大半年,也确实赚了一点钱,父母商量后决定让小弟继续念大学,如果真成了,喵喵就是他们村里第一个大学生,李喵伟觉得自己责任重大,起早摸黑地干,经常连着倒班,结果又悲剧了,因为疲劳驾驶,判断不及时,在高速上出车祸了,还是全责,车毁货损,要赔好多钱,自己也被送进医院躺了半个多月,唯一庆幸的就是没把人撞死。
这次车祸不仅把他之前攒的那些钱全搭上了,父母还跟在省城开饭店的远方堂叔借了老大一笔,对于他们家来说,那就是个天文数字,这下小弟大学也不能上了,只能辍学在家务农,后来又进城在堂叔的饭店里打工。
李喵伟那两年都没脸回家,有心理障碍,大型货车也不敢开了,就在城里打些散工,将将够养活自己,逢年过节的,也就寄点小钱回去,后来要不是小弟李喵喵回乡探亲时出车祸死了,他估计还得在外面晃荡几年。
小弟的去世对他父母的打击很大,毕竟是最宠的老儿子,而且喵喵也确实十分乖巧懂事,比他这个做大哥的更会体贴人。
李喵伟经过这件事之后,也不能继续有家不归了,妹妹迟早是要结婚嫁人的,父母身边总得有个儿子相伴。
这次回家后,李喵伟性子踏实了许多,老老实实地种了一年地,还和人计划着打算承包一片经济林,虽说离还清借款还挺远,但并不是没有奔头。
父母见他年纪也不小了,就托人十里八村的给他找对象,一连处了几个都没成,不是嫌他家穷,就是算计着他是独子,以后还得赡养两位老人,如今就是在农村,淳朴的姑娘也没几个了,其实这也不能怪别人市侩,谁乐意放着好日子不过,跟个穷小子过一辈子啊,人活一世,不就这么几十年功夫,对不起谁也不能对不起自己啊。
李喵伟就这么一直单身到了二十七岁,这个年纪在农村,真正快要踏入老光棍行列了。
他也差不多绝了结婚的念头,找不到就找不到吧,这么过着也挺好,再说妹妹李喵美年前处了个对象,男方家里兄弟多,到时候愿意入赘也说不定。
世上这事吧,你要真不去盼着了,反倒成了,村头王寡妇,李喵伟这几年表现不错,就把自己的表妹刘月芬介绍给了他,那姑娘长得实墩墩的,皮肤又黑,要说相貌,比起李喵伟那真是差得远了,可勤快能干,种地是一把好手,人也贤惠,人家父母本来不乐意的,结果女方愣是中李喵伟的长相了,李家兄妹仨,个个斯文秀气,不像庄户人家出来的,要换身体面点的衣服,反倒更像是城里坐办公室的小白领。
人家姑娘不顾父母兄嫂的反对,吵着闹着要跟李喵伟处对象,她说的话也挺有道理,李家尽管穷,但李喵伟没有任何恶习,一不抽烟喝酒,二不赌博好色,男人只要踏实肯干,夫妻同心,朝一块使力,迟早都能过上好日子,还有个理由刘月芬没说出来,自己相貌普通,生得黑,要再找个更丑的,那生出来的儿子女儿还不跟刷了锅灰似得,乡里人没多大文化,可也知道优生优育遗传基因的道理。
俩人处了大半年,都觉得对方挺合适的,就开始操办起结婚事宜来。
那天,李喵伟交了今年的粮食,又到城里卖了几头猪,手上稍稍有了点余钱,堂叔也同意剩下的欠款可以慢点还,他就找村里人来重新修整了一下房子,乡里乡亲的,除了材料费,也不花多少钱,无非请人吃几顿饭,然后他又进城去采办结婚用品,至于酒席,家门口那片空地摆个几十桌不成问题,关键肉菜要准备齐全,若是喵喵还活着,连厨师都不用请了,想起小弟,李喵伟心里还是有点难过。
街上逛了一圈,把单子上列好的东西全部订齐,李喵伟兜里也没剩几个钱了,他有点遗憾,原先还惦记着给未婚妻买份小礼物的,这下也没指望了。
俩人处了这么久,月芬从来不讨要东西,本来乡里人娶亲,彩礼可是大头,可人老刘家没有狮子大开口,只意思意思收了一点,这里面肯定少不了刘月芬在周旋,李喵伟心里是很感激的,他和妻子之间,不见得是情,但俩人都是打心底里想着要好好过日子的。
礼物买不成了,他就收拾了一下,到约好的集合地点,准备搭同村人的顺风车回去,到的时候,别人还没来,街头一家店铺门口,大喇叭一直放着“10元,10元,全部10元,统统10元,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买了不后悔”
喇叭声音非常响,在街头放,街尾都能听个一清二楚,李喵伟也是没事干,随便逛逛,就走过去了,贵的东西买不起,买几个10元的生活用品还是可以办到的,结果了一圈,也没找到合心意的,虽说不贵,但也不见得便宜,他刚准备离开,就见一张铺着红丝绒的台面上倒了一堆廉价玉制品,粗粗,样子还不错,但要放到面前往细里瞧,那就跟塑料没多大差别。
李喵伟随手拨弄了一下,面上的玉牌滑下去,露出下面一个小玉坠子,s形的造型还挺秀气,他拿起来一打量,是个雕刻成鱼形的坠子,那么多玉制品里面,就这个样子是独一份的,雕工挺粗糙,上去既像鱼又不像鱼,但是李喵伟喜欢,鲤鱼可以讨个好彩头,多子多福,飞黄腾达,很适合他现在的境况,要不就买这个送给月芬吧,她一定不会嫌弃的。
“老板,这个玉坠子也是10元吗”
李喵伟问。
十元店老板正趴在桌子上研究彩票数字,闻言连头都没抬,漫不经心地回道“玉制品全部19元。”
“不是说全部10元吗”
“唉,你要买就买,不二价。”
这种小生意,跑掉个一两笔,老板根本无所谓,这人逛了老半天,才买一样东西,一就是个穷鬼,真是10元也不一定会买。
李喵伟心里有点气愤,这明显就是欺负乡里人,早知道一开始就说普通话的,不应该说农村土话,当地人一听就能听出来,他来自哪个乡,他们乡是省里最穷的。
李喵伟把东西一放,不打算再买了,结果就在东西即将脱手的一瞬间,玉坠子上滑过一道五彩流光,就像晚霞照在水面上的颜色,他耳边同时想起一阵淙淙的流水声,李喵伟揉了揉眼睛,半疑半喜,他感觉自己没有错听错,难道这个不起眼的玉坠子竟是个宝贝
甭管是不是,只是花个19元而已,李喵伟心脏扑通扑通地直跳,他立马掏了钱,把玉坠子捏在手心里,匆匆离开,就生怕十元店老板反悔。
跑出店门口一张望,街尾停了一辆卡车,几个同乡差不多到齐了,都蹲在街沿边抽烟,显然是在等他,一个堂兄弟见他了,还朝李喵伟挥了挥手,李喵伟赶紧加快脚步过去。
正在这时,从岔巷子里冲出两伙人,二话不说就打了起来,西瓜刀、板砖、铁棍一起上,街上的人全都吓得闪开了,有个路人想报警,差点被人追着砍。
李喵伟天生不够走运,正巧被围在了战圈当中,他猫着腰,几次想突围出来,都没有成功,几个同乡在外面也急得不行,他好不容易瞅见一空子,还没等冲过去,后脑勺就是一闷。
“尼玛,想跑,没那么容易”
不知道是谁骂了这么一句。
李喵伟身体晃了晃,伸手到脑袋后面一摸,湿乎乎热腾腾的东西一个劲地往外冒,他怎么那么倒霉,这是出血了吧,这下又得花钱了,李喵伟感觉眼睛有些不清楚,手指张开着,一片血红当中一点绿色特别耀眼,这个玉坠子月芬会不会喜欢呢他脑子里很乱,五光十色的场景交杂在一起,没等想明白,李喵伟就在路人的惊呼声中倒了下去。
省里晚间新闻播报了车衣街的流氓械斗事件,该次恶件中,牵涉到数名无辜路人,三人受伤,一人死亡,死者为男性,二十八岁,本地李家村农民,该男子头部中刀,造成颅脑损伤,送医途中因抢救无效,不幸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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