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一,汴京城难得下了一夜的鹅毛大雪。
铺天盖地的雪花簌簌落下,六七个时辰过去仍未停歇,细细密密地覆盖了永安侯府里的碧瓦朱甍和亭台楼榭。
刚到天光熹微的时刻,整个天地仿佛都还浑然未醒,一切银装素裹,静默如画,只有庭院中的几树墨梅安然绽放。
侯府内院扶摇阁里一个唤作素月的女使,从暖意融融的棉被里刚探出身子,又被瞬间包围的凉意刺激钻回了棉被。
她已然清醒,犹豫了片刻还是下了狠心,掀了被子速速穿上了绣着雅致兰花的藕荷色窄袖短衣和及地长裙,翻身下了床。
睡在旁边的小女使香陌听见动静,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嘟囔道:“素月姐姐,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素月搓着双手呵出一口白气:“今个儿是初一,少夫人定是早早就起床了,我得过去陪陪她。”
简单梳洗完毕,素月把一直煨在炉火旁的菌子清鸡汤放进食盒,又套上了绛紫色细绸对襟棉马甲,掀开门帘看了看,虽没几步路,可雪实在是大,又返身撑了把伞才出门。
她是侯府世子爷正室孟云芍的陪嫁丫鬟,大约三年前同孟云芍一起来到侯府。
孟云芍是高嫁,刚来的半年没站稳脚跟,侯府上上下下都没个好脸色看,两个人虽是主仆,但说是相依为命也不为过。
另外孟云芍性子宽和温柔,最难的时候亦真情待她护她,她也投桃报李,是真心疼自家小姐。
像这样的日子,别人定然都还在休息,就是一天都躲懒不出屋子也不奇怪。
可她的少夫人掌管中馈,必定为了前月的账目,已经早早起床开始核对梳理。
果然,刚走到孟云芍的门口,就听见里边传来算盘翻动的噼里叭啦声,那清亮的声音本是不大的,可在安静如斯的院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撤了伞进门,看见屋里仍是暗的,孟云芍点着烛火,又凑着窗边透进来的隐隐天光在算账。
她随意别了根素雅玉簪,散着泼墨一样的长发,披了件白底绿萼梅苏锦兔毛披风,专注地一手翻着账本,一手打着木头边缘都磨得发亮的算盘。
听见素月进来,孟云芍抬头露出个春风吹皱湖面似的温柔笑容,软语说了句“你来啦”
,便又低下头继续核算。
灯下看美人,更添三分颜色。
素月虽已跟随孟云芍多年,可仍不时会感叹自家主子生的是真美。
樱唇贝齿,乌发雪肤,本是鲜妍娇丽的长相,可她又有种清淡雅致的气质,两种本不该相遇的美却在她身上融合的极好,只衬得整个人清丽脱俗。
许是夹杂了感情的缘故,素月觉得便是放眼整个汴京城的名门贵女,也无人能及。
两人关系极好,素月也不在云芍面前拘着,感叹道:“天爷!
可惜世子爷没在,真该叫他瞧瞧主子现在的模样,真是美得像幅画似的!”
云芍早习惯了素月的大惊小怪,心思仍在账本上,未抬头道:“那人对美或不美无甚兴趣。
我也只盼着他在外多待上几个月,也叫我稍微松快些。
世子回来,规矩更多。
我一面管着家里大小事,一面伺候世子,实在是分身乏术。”
素月放下鸡汤,烧上了一壶水,准备给云芍备上个暖手的汤婆子,道:“可我昨儿听大夫人院里的女使长乐说,侯爷和世子出京给皇上巡察南洲的边防之事已了结,最近便要回来了。”
云芍停下了手中的算盘,刚才的笑容淡下去几分,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道:“有这回事。
昨儿你去给新来的女使们讲礼仪没在,婆母把我叫过去说了,世子给她来信,四日后便能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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