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认识他起,他就一直管她叫阿姐,现在忽然决定不叫了,这让南弦很不习惯。
她是个懂得自我约束的人,第一时间开始自省,“为什么?是我有哪里做得不好吗?”
神域的嗓音里,带上了点不易察觉的埋怨意味,“你又不是我真的阿姐,以前唤你阿姐,只是为了套近乎罢了。”
南弦愈发不明白了,“也就是说,如今不需要套近乎了?”
他说是啊,“都已经认识那么久了,再阿姐长阿姐短的,我不好意思,叫不出口了。”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蹲地的南弦暗暗嘟囔。
想来是小郎君自觉长大,不愿意再矮人一头了,所以在没有亲缘关系的人面前,不需要故作卑微了。
也罢,她惆怅地说:“不叫便不叫吧。”
说完又觉得有些别扭,“我毕竟比你大,你这样直呼其名,是不是不太好啊?”
神域觉得她有时候真是一根筋,“才大三个月而已,你为什么总是要以长姐自居呢。
你不过早比我来人间几日,可我个头比你高了很多,在外人眼里,并不觉得我比你小,所以你不用担心失了颜面。”
他说得有理有据,南弦一时竟觉得无法反驳。
“所以你漏夜赶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又不是什么要紧事,等日后遇上再说也可以。”
可他说不是,“我就是想来见一见你,这些日子太忙了,一直没顾得上你。”
南弦却完全没有这种感觉,自己活到如今,一向独来独往,自从阿翁和阿娘过世后,就再也没有指望谁顾念她,更别说这位中途出现的小郎君了。
不过人家既然这么说,面子还是要给的,她很体恤地宽慰:“你遇上了这么大的事,只要好好照料自己就行了,我去清溪,一则是缅怀唐公,二则是完成阿翁的嘱托。
在很小的时候,我就听阿翁说过,有位故人之子流落在他方,要是有朝一日能回来,我们向家人须得全力扶持。”
神域听出了些端倪,“向副使真的这么说过?”
南弦说是啊,“我那时十多岁了,记得很清楚。”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追着我要诊金?害我以为你与我很见外,所以一分一毫都要仔细核算清楚。”
南弦的腿蹲得有点麻了,悄悄垂手抚了抚,一面道:“赊欠诊金,你不会觉得有愧吗?为了让你没有负累,还是亲兄弟明算账的好。”
所以这就是认识上的差异,其实他并不排斥亏欠她一些,毕竟两不相欠的关系,长久不了。
他们漫谈这些闲话的时候雾霭沉沉,混沌之中只有他们两个,便生出一点奇异的感觉,仿佛可以相依为命。
神域偏头打量她,印象中的女医为人冷淡清高,却没想到居然会迁就他,学着他的样子蹲在墙角。
他看不清她的脸,但隐约能看清她的轮廓,她应该是这世间,唯一能让他感觉到温暖的人了。
一路走,一路丢了很多东西,至亲无靠,孤苦伶仃。
他的灵魂奔走在沙漠,几欲脱水,遇见绿洲便疯狂汲取水分,他想这辈子他都不能放她离开了,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把她困在身边。
做我的女人吧!
有好几次话到嘴边,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但始终没敢开口。
毕竟将近一年的阿姐不是白叫的,心里好像真的有几分忌惮,没有勇气亵渎她,也害怕惹得她发火,万一她与他生分了,那他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南弦不知道他一瞬想了那么多,终于蹲不住了,半撑起身子说:“雾气太浓重,还是跟我进去暖和暖和吧。”
细密的水雾落满他全身,连眼睫都比平时沉重,用力一闭眼,眼下就湿漉漉一片。
他慢慢站了起来,摇头道:“我不进去了,想说的话都与你说了,该回去了。”
受过打击的人,可能想法也与常人不太一样了吧。
南弦虽然无法理解,但并不阻挠,抽出袖子里的手绢道:“擦一擦吧,别受了寒。”
他接过来,却没有用它,紧紧攥进手心,退后一步道:“你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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