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姑母的婆婆,和剪秋是亲家。
雪胆是剪秋的父亲,老婆子自然得尊重雪胆老倌子。
我们西阳塅里的上了年纪的老女人,到了冬天,喜欢戴一顶粗黑大布做的圆帽子,久而久之,我们喜欢把戴黑帽子的老女人,叫做老帽子。
我大姑母家的老帽子,耳朵有点聋,问雪胆老倌子:“亲家,你讲的么子话?”
雪胆老倌子,年青时读书,读的是白眼子字,记得上一句,忘了下一句。
加之年纪大了,更糊涂。
便训斥老帽子:“你怎么不懂礼貌,打断我的话柄?刚才讲到哪里去了?”
“莫七中神,犹为可怜。”
老帽子表示出无限的悲悯心,说:“莫七年纪轻轻,中了神,可惜了,当真可惜了!”
雪胆老倌子结结巴巴地辨论:“木直中绳,輮以为轮。”
“亲家翁呢,你莫讲了,快莫讲了!”
老帽子大声说:“还有得救吗?厚朴痞子的中药治不好,去找鲍家屋场的秦皮匠看看,莫七是不是遭了仇人的暗算,中了半化子师传乱放的梅花掌?”
气得雪胆老倌子,三寸三分长的白胡子,一根根胡乱抖动,大声吼道:“聋子讲瞎话,瞎子讲鬼话。”
一旁磨牙床的厚朴痞子,不厚道地大笑了,笑得脸上盛开着黄色的、白色的金银花。
“雪胆哥哥哎,您做点好事啰。”
厚朴痞子劝道:“不要每天尽唱那些打屁不挨腿的诗文,您学学我的盟弟,阿魏痞子,多教几个有用的学生。”
“你晓得个屁!”
雪胆老倌子正在气头上,厚朴痞子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我承认,我是不晓得个屁。”
厚朴痞子说:“哈哈,老哥哥,你家里的田,以后不要插秧苗,多插一些之乎者也就行;你家里的饭锅子,不用煮米,多煮一些之乎者也就了行嘛,哈哈。”
我们西阳塅有句老话,木条直不直,要过得长刨子,朋友真不真,要过得长时间检验。
我大爷爷枳壳老倌,与春元中学的阿魏痞子,开厚生泰药房的厚朴痞子,四十年的盟兄盟弟,从未红过脸呀。
阿魏痞子出生在书香门第,少年时候就中过秀才。
他叔父克斋公,与蓬家台南星老爷的父亲杨昌濬,都是湘军大将曾国藩的麾下。
左宗棠收复新疆伊犁,点名问曾国藩要了两个人,一个是蒋克斋,一个是杨昌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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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杨昌濬做了陕甘总督,蒋克斋做了新疆喀什府的二品大员,妥妥的南疆之王啊。
克斋公知道侄子阿魏痞子的个性,早早地为他谋了个浙江临安府的候补知县。
哪晓得阿魏痞子心高气傲,包袱一卷,雨伞一撑,一声鹤啸,与新化的陈天华同学一道,去了日本,喝了三年洋墨水。
后来,我听我娘老子讲阿魏痞子的故事,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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