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曾经传言,襄安公主也曾一本正经,各个要说有人在右副将多利世苾结利手下逃出了生天。
多利世手段毒辣、行事凶残,曾经一战斩杀梁国五千战俘,连日渐迟暮的火拔支毕都难能望其项背。
襄安公主曾经的贴身婢?突黜里总以为这是梁人夸大其词,属下庸人自扰。
他彼时喝了半盅茶水,仍为此事笑;走进善诚殿来第一位姑娘,却使他一时恍惚:
她步子不大,藏起了细小的趔趄;眉宇舒展,笑容不急不缓;身形分明瘦弱,却被层层衣衫堆出不可蔑视的轮廓。
比胸前那枚狼牙更加灼眼的,该是她浑身带着血沫味儿的杀气;分明一个梁人姑娘,赤裸裸却像极了大燕的公主——他突黜里逃到梁国要躲避的妻。
一时间他先为荣王惋惜,继而又生出敬佩之情:能承受如此一位浩瀚壮阔女子的,如何不是英雄?
所以他坐下来,先取出襄安公主家书,以此起了话头,先向这位李姑娘来试探。
听说公主已至王帐,一切安好,对面竟不急着将信拆看,先声道谢。
突黜里继而再叹息,说如今燕梁安和,楚国却再生龃龉,燕人探子消息,内乱只怕数月难以平息,更不知这近邻风雨飘摇将要走向何处,如何不使人忧心。
李姑娘先笑:“贵邦既然臣服于我大梁,大梁有左武卫大将军从中斡旋,可汗但请宽心。”
继而又道,“互市榷场五月开放,我与贵邦两国子民各自休养生息,便是楚人流离失所,也有周济。”
突黜里正为之一震,又听闻那姑娘道,“这些外务,自有鸿胪寺及三省磋商。
贵使若是有可汗文贴要递,自有鸿胪客馆掌客引荐。
夤夜至此,想必还另有要事,要与殿下商议?”
要不是她出声提点,戚晋只怕还要站在门口不知多久。
或许是胃痛忽而间消弭于无形,他甚至有精力琢磨这许久不曾启用的殿宇是否有些陈旧?看到阿蛮沉着以对谈笑风生,他甚至恍惚又想起赵老大人昔年在此谆谆教导的身影。
只是时过境迁,周遭的灯火暗了,只阿蛮座前明亮有如星辰。
再流连忘返片刻,野驴般的影子便拔地而起,口称“曾经得罪”
,要忙不迭送上一把突厥玉装饰的宝剑——他这是以为阿蛮不肯为其引荐荣王,是仍记了多利世的旧仇!
“利刃伤和气……不利于两国邦交。”
阿蛮略一思索,左右只有小之那柄再不离身的金镶玉如意就在手边。
便是心疼,却也是她自己的宝贝,送便送了,讨个好彩头!
“我梁燕两国……如金似玉,密不可分;事事如意,代代和平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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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上何姑娘几节课,吉祥话都能说得如此对仗了。
可为什么才进门来的晋郎还黑着张脸生气呢?许是这善诚主殿就不启用,黄花梨木的椅子粗硬硌人。
藩使在场,又非得坐个板正,眼神都不能往左边瞄,这如何不使她也逐渐坐立难安,忍不住气急败坏?就算小之有家书代为送达,现下也不好使了!
更别说这燕人还喊冤呢,对着荣王又扯出去年祝寿的使节是他心腹,却万万与刺驾无关一节……入了夜,时间走得也没个准信,突黜里委婉提出想留在京中做特使时,又有股要命的瘙痒劲顺骨头缝往上爬;好容易等到两厢敷衍允诺过了,推拉寒暄也罢了,该得是送客时节,殿外雨势稍歇,此等不之客却犹豫再三,又在仪门外回过身来:
“你们的皇帝……”
深眼窝将荣王一装,幽幽的好似就放了绿光,他继而吞吐出一片燕语,度不快,足够荣王理解:“我,不会看错。
你们的皇帝在宴席末尾曾口吐鲜血,病在肠胃或肺腑。
如果我家王子在场,必定希望殿下您,早做打算。”
甩了这么一截烂引信,突黜里麻古走得潇洒。
李木棠却别想再回床上……甚至是朝闻院去!
他二人竟然还这么正经危坐着,招来长史、司马……林友告假返乡,其后有封奏折,是李木棠自己在左司马引导下,东一句西一句照古籍抄来。
此夜灯火通明,却又像那豺狼虎豹鬼火般的眼睛暗自蛰伏……谁晓得兴明宫里,又有几人彻夜难眠?连那庆祥宫的小女孩儿,竟然也无能免俗。
杨华实则并不像外人所见的那般乖顺懂事——五岁的孩子,人事都似通非通,少说几句话、少上蹿下跳地闹腾,已经很是难得,谁晓得天天正午要去庆祥宫外请安的杨华其实并不喜欢这位“新奶奶”
?她一共与太后贴过两面:初来时一次,荣王回京觐见时一次,如今只记得大大的屋子里有位衣着华贵的中年妇人,言语温柔却莫名冷淡;面上的笑陷在褶子里,目光总不经意低垂又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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