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锣打鼓一场大戏终了,帘幕两合竟是满园寂静。
此间不再有阴谋算计、不再有虚情假意,各怀心思的人将在夜里沉沉睡去。
这皇城高深,从不闻虫唱鸟鸣。
骆姑姑浅眠多梦,却总能听到些并不存在的声音。
比如深秋枯叶伶仃,比如隆冬雪绒落在屋顶;比如台上灯花烧死了飞蛾,比如檐下灯笼蹭着了门簪;比如思亲情切的梦中呓语,比如满腹委屈的无语泪流。
实话实说,木棠的确无辜。
莫说那药方玄妙深奥她一门外汉无从破解,就算她知晓其药理危险,又如何能明白宫中局势混杂?令牌又是冯翡春私自窃去,更算不得她的错处。
可坚持要出去和翡春一起罚跪的,却正是她自己。
“不管怎么说,药方是奴婢拿回,是奴婢给主子引荐……如果当时奴婢多长个心眼请骆姑姑再看一眼……或许、就能就现问题?出宫的令牌是奴婢该看好,被翡春偷走,是奴婢的不对!”
小丫鬟跪在下声是飘的脸是白的连双唇都是抖的。
春夜阴寒,她大半夜直挺挺跪在院里,连哭泣的声音也没有。
直到清晨骆芷兰从她身畔走过,才看清了那张遍布泪痕还沾了乱的小脸,和那对已经光彩全无又红又肿的眼睛。
“木棠已经领到了教训,宝林是否问馨妃娘娘讨个恩情……”
林怀思梳的动作一顿,她将剩下的话生生咽回。
“且不论娘娘有没有这么宽容大度,你去问问她自己,看她愿不愿和翡春一起去清淑院。”
丝打了结,越急越梳不开,手上牛骨梳随即重重拍下,“……到底是她自己不中用,连妙吟都比不得。
没见识没长相没学识没胆量要不是怀章非要我带着她……”
如果不是馨妃娘娘亲自了话,冯翡春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回到清淑院这鬼地方来的。
她烦透了永远洗不完的女官常服和擦不完的珍贵器皿,烦透了姑姑地动天摇的怒斥和棍棒相加的责打,烦透了双手泡皱结疮再被皂角染黄,烦透了腰酸腿软还饿着肚子当牛做马。
她捱了整整三年!
才攒下个赎身的零头而已,如果没有表姐慷慨解囊,她只怕时至今日还陷在这十八层地狱般的苦役。
可谁能想到,如今推她再入此深渊的,却又偏是冯济容。
“这叫‘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膀大腰圆的旧识最近好像做了些学问,引经据典表示惋惜,“也不好这么讲,过十天你还要回露华殿去的,总比我,就无声无息烂在这里要好。”
翡春没有接话,只眯着眼睛揉起自己红肿的膝盖。
清淑院不比别处,除了暂存衣物器具的正堂,院内就只剩大大小小的水池。
那水面上扑来的风都是冷的,冻得翡春愈烦躁。
她起身要走,双膝一软险些一头栽进水中;好容易站稳,迎面却瞧着那冤家对头。
她将准备起身行礼的青秀按住。
“一瘸一拐娇弱得大家闺秀似的。
诶!
李姑姑,来咱清淑院大宫女、青秀姐姐面前见个礼!”
她扯着嗓子吼一句,又压低声咬牙切齿,“全是这村姑惹出的祸端,现在还有脸来卖惨。
青秀你就这么站着,要她过来给你行礼还差不多。”
她说的不错,毕竟身畔大宫女的样貌本就与“清秀”
二字相去甚远,足够具有威慑力:青秀双颊扑着两团红,肌肤蜡黄粗糙,一双牛眼睛炯炯有神。
木棠呢,虽还穿着带刺绣的精细衣裳,可她本就瘦小,又哭肿着一双眼睛,此刻站在威风凛凛的青秀面前却浑像是个无依无靠的小宫女儿。
所以她自然要福身行礼,还要低声道歉:“对不住,因为主子留我又说了些话,所以来晚了,还麻烦你们在门口等着,对不住……”
又是这副受害者的低姿态,翡春翻个白眼,妒火烧得是愈来愈旺。
她本该径直走开,可青秀不让:“你是这里的老人儿,就带带她,把思萃阁刚送来的那批衣服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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