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会去告诉她。”
戚晋简单应了、又扶她坐下,“你感觉如何,烧可退了,药可按时喝了?”
“国舅爷……”
“明日午后。
我陪小之去。”
“那太后娘娘……”
“你给我出的法子,至少能瞒她到最后一刻。
或许、再寻个身形样貌相似者、也能一直瞒下去。
“可我不能瞒着小之。
如你先前所说,我不能连道别的机会都不给她,这未免太过残忍。”
木棠则将他握住:
“我和你一起去。”
宣清长公主戚绰玉这回罕见地没有哭闹、更没有撒娇放赖。
她坐在远处薛家茶馆楼上,躲在表兄怀抱里、牵着姐姐的手,听见浪潮般的怒骂变成浪潮的欢呼,抬头,是缠绵了三日的乌云瞬间散尽,阴雨骤停、阳光遍撒,那欢天喜地矫手顿足的、便再掀起一层狂浪。
回去时候,戚绰玉一个人走在先头,她甚至专程绕去朝闻院,只为了向仇啸道一句“恭喜”
。
是的,她儿时曾遇见过三次刺杀、两次绑架,她其实看得懂对方眼中一直藏着股恨意,更清楚知道这恨意根本是冲她而来。
她曾想要弥补,可在今天亲耳听着、亲眼见着才知道,什么歉意根本于事无补,他们要的只是罪人伏诛、血债血偿。
民间有人大做文章、说杀了这罪行累累的恶徒祭天,果然止了大雨,免了如去年那般的一场大祸;朝中却不曾那般喜气洋洋:秦秉方是恨今日不过死了一个杨珣,曾经同流合污的调任的调任升官的升官,一个个现世安稳,经年怨气吐不干净,反教人直犯恶心;司农寺、都水台及京兆府则新领了要务,为了教化民众稼穑诸事,尤其防洪利水、抗旱治苗,寻访古论的、着书立说的、亲临稻田的、深入乡野的,上上下下忙得俾夜作昼,有些数日不曾归家,大有大禹遗风。
其中恩科状元张经鸣学识广博、不耻下问,倒是借此造下了一番功绩。
提出此议的荣王宵衣旰食了好几日,倒险些积累成疾,还是在老太师责令下省得自己不是务农教学的料,乖乖推位让贤,回府来找木棠的麻烦:“你那日提起一场大雨只怕京郊才恢复的农田又要毁于一旦,这等防患于未然的重业,本就该交由你来做。”
“当时也是为了让你装个忙碌样子,好骗过太后娘娘去。
哪知道你真就这么忙。”
木棠那一场大病已好了七八,又是开了门拿了些瓜果,大半夜不肯就寝,边消暑边同他闲话,“不过,小之这次好像是真的忽然就长大了,得亏是让你少操了好多心。
不然,只怕殿下真要累出病来。
只是太后娘娘那头、你还要瞒到什么时候?”
“连小之都能明白的道理,她偏偏冥顽不化。
杀人偿命,理之自然,哪容得舅舅一而再、再而三地视我大梁法度于无物?她怕对不住外祖,一定要守舅舅无忧无愁,这反倒、才是真真害死了他。”
“也不能全怪太后娘娘。”
木棠想起小之所言、那位早夭的六公主,心下一时也是酸涩,“她不过也是想守着自己的亲人,她过得也不容易,那些事、也不是她做的……”
“母亲就算日夜担惊受怕,也不是她残害旁人的借口;舅舅再如何少时困厄,也不该利欲熏心、犯下数条非死不可赎的重罪;我就算年少无知,却也不当助纣为虐、冷眼旁观经年,只道于己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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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是他、先握住了木棠的手。
“可惜这些道理,我知道如今才肯明白。
何其糊涂、何其荒唐。
而就算现在,对母亲,我也……”
他顿一顿,将重瞳的左眼隐在火烛照不亮的另半面:
“你为何从不问我,我那日所做的噩梦,究竟是怎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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