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的那座面前插了块槐木——那并不能算是一块墓碑,不过是随意劈了一斧子的柴火,其上布满粗糙的毛刺,既窄又短。
碑文潦草丑陋,但每个字木棠都识得:
“妻赵王氏之墓
夫赵……”
碑文仅写到“赵”
字为止,剩下的用极小的字体憋屈地挤在四周,几乎糊成一片,最后不得不半途而废。
那这并没有阻碍木棠认出立碑人的身份。
泰生乡李家村里姓赵的,只有那个外乡来的老光棍。
对于木棠而言,十岁之前他曾是孩童杜撰中拥有无数神秘故事的怪老头,十岁之后……
她看向另一座坟。
那座坟头更小,更光秃秃孤零零,甚至连柴火劈成的墓碑也免去。
不需荆风说,她便已经想明白——她曾有个弟弟,或是妹妹。
那个小家伙或许没来得及来到世上,却害死了她的娘亲。
“什么时候的事?”
她问。
“去年冬月。”
荆风答。
去年冬月,还是她挨饿受冻的时候。
她想到这儿有一瞬竟勾了嘴角,这便让一旁的荆风大惑不解。
她不像他曾认识的任何一人,她不逃避、不愤怒、不怯懦、不勇敢、不一鼓作气迎难而上、亦不曾一夕之间改头换面再非吴下阿蒙——她只是在那里出神,就好像等待母亲下厨一样简简单单地出神。
她一伸手,没使什么劲就拔下那不能称作为墓碑的槐木——就像随手取出木筒中的筷子;再远远一抛,好似丢给邻家猫狗一块已经没味的骨头。
她接着睡倒下去,就像每一个寻常夜晚,依偎在母亲肩头。
向上看,满天星火,她从没见过这般绚烂的景色。
李阿蛮只是好好睡了一觉,这次、真的做的是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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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生乡李家村,战无不胜的亲事典军手足无措已经许久,却直到木棠睡倒下去才缓出口气。
是自暴自弃的悲伤,他该将这丫头抱下山去。
她还着烧,总不能真以天为庐地为盖睡过一整晚……
“……总不能在山上过夜。”
好似已经睡熟了的人儿却应声缓缓坐起,“还是我已经睡过了时候?荆大哥?几更天了?”
她说话时迟疑含浑,带着口水般喃喃不清;她还揉起眼,凌乱了鬓,好似当真大梦初醒;连那珊瑚玉牛头项链都从松垮的领口掉出来,荆风便立时避开眼去。
要不是一旁亲事帮他应声,他甚至也要以为方才片刻既是数更,眼下即将天明:
“木棠姑娘你才睡下,天才刚黑。”
“是么?我做了个很长的梦,还没全醒……我总记着娘说,不能在山上过夜,我想、我该回家,睡一觉。”
她说着晃晃脑袋,张臂好好伸个懒腰,“劳烦荆大哥,跟着我一整天。
能看得清路吗,‘白水黑路麻石头’,是我娘……我娘曾经说过。”
她连改口都改得这么流畅而自然。
荆风几乎真要放下心了。
可她没有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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