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时行色匆匆路过,一时误会了木棠略显颓唐的模样;驻足再向内睨一眼,立时就冷了声调,“胡姑姑近来吃斋念佛、宽宏大度,说刚进宫,不必时时刻刻死抠规矩搞得人心惶惶。
她们倒好,还以为在自家府上、是半个主子呢!
要换做从前,早一个个打杀出去了,还能在这蟋蟀似的叫叫叫叫个没完?”
不知为何,今日她的心情似乎很是不好,说起话来就愈夹枪带棒。
木棠忙将她拦远些,还接着要软声替别人告罪。
文雀皱着眉头看她,那神色已算得上嫌弃:
“你是昨儿在桃灼那受了教,今天有样学样也要挨着罚还高声叫好?充老好人的面,做胆小鬼的事;想着圆滑世故,实在一整个糊涂蛋!”
她声音尖锐,句句刺耳。
木棠挪着脚,甚至不敢抬头看她:
“我没、文雀姐姐怎么知道昨晚上……什么挨罚、叫好的,她们、不过就是,在一起说说笑笑开心些,本来、也没错吧……”
“你不在廊下罚站呐?吹着风,僵得杆一样。”
“我是练习来着。
练习怎么样站、怎么样合规矩,就像文雀姐姐你教过的那样。”
她说得那般认真,倒教文雀一时哑然。
“我是这么教你的?”
文雀顺手就在她肩背上勾指再敲一记,不免怒极反笑,“我第一天是三令五申说过了,要先端住了仪态,人瞧着才有精气神。
但反过来也是一样。
你得自己心里头先有鼓劲,自己相信了自己,自己想昂挺胸做人,那才能行得正坐得端。
所谓不卑不亢、谦恭有礼,看似修的是行走坐卧的规矩,实则,修的是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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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收回胳膊,意味深长向木棠明显瑟缩的胸膛瞥去一眼:
“不然,像你这样,自己打碎牙往肚里吞,自己心里头藏着气,又不敢作,畏畏缩缩却非要挺直脊背站得板正,那不就是夹墙缝里、饿死风干的耗子,徒给人笑话吗?说吧,刚才到底受了什么委屈,非要一个人孤零零在廊下傻站着?”
这话或许木棠当真可以据实回答,毕竟午后是红络先求到文雀身边去,又由文雀作主请她将那手抄本借出去的。
她最初还不舍得来着。
一来,她知道自己画的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若被大家看到,挨笑话事小,被算个大不敬可就事大了;二来,那是今早胡姑姑刚送的、她今生第一本线装宣纸册页,她实在不想轻易给出去。
可求她帮忙的毕竟是红络。
“红络又怎么,她又不是主子。”
“她要是主子倒好了。”
小丫鬟恹恹道,“那我就知道她和我是两个世界的人,就不会嫉妒她了。”
“怎么,晓得自己比不得旁人,知道羞愧了?”
“我本来就、不像妙吟跟着二姑娘,见过大世面。
我本来不配进宫的。”
她深吸一口气,就地蹲下,一句一句声音细小琐碎,使人几乎听不清:
“胡姑姑说过,京兆府、的州境,东到西有四百七十里,南到北、三百一十里,就光算京师长安,就有万户人家,富贵的做官的、不知道有多少,各家的奴婢更是数不清了。
我从前没什么见识,总以为大家都是差不多的。
可是……是我不够好,我太差劲,我可能是京城这么多奴婢的里面最差劲的那个。
可是红络,她是最好的那个。
她读过书,什么都懂,而且就像你刚才说那什么、都修了心的。
我觉得我都不应该和她睡在一个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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