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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同志一个人走回去,他住在区公所里,区公所就是从前的武圣庙。
他离开了顾冈以后,方才自己觉得,刚才他说了很多的话,关于他的过去……在日本人占领期间作地下工作,后来风声紫了,又逃到苏北去参加新四军。
他本来井没有打算提起这些——对一个初次见面的人,何必告诉人家这些话。
"
英雄不道当年勇。
"
难道他已经成了个吩叨的老年人,只生活在自己的回忆里。
自己想觉得很难过。
大概是因为顾冈对他的态度里仿佛带着点轻视,使他不由得要夸耀自己的过去,"
也让他知道知道我从前的历史。
"
他最讨厌顾冈和他说起国内新闻的时候,那神气就像是以为他除了当地村庄里的事情之外,一无所知。
他从来没听见过这顾冈的名字。
但是从文联负责人写的那封介绍信的口气上面,可以看出他是解放后才加入他们的阵营的。
"
我自己算算,为党服务不止二十年了,永远在斗争的核心里,"
王同志对自己说,"
现在倒在这里招待这投机份子,还要被他看不起。
真是活回去了!
——这么一个不要脸的机会主义者、胆小如鼠的知识份子,统治阶级的走狗,摇身一变,也前进起来了,还要看不起人!
"
他自己也知道不应当滥发脾气,对于顾冈的估计也不一定正确,但是,心里总觉得郁塞得厉害。
他很希望他回到庙里的时候,有两个农民在他的办公室等候着,有些什么纠纷要等着他解决。
那也许会使他胸中贿稍微疏散些。
他很会对付农民。
做一件自己善于做的事,那总是相当愉快的。
而且在农民的心目中,他就是政府。
他们使他感觉到他是庞大的机器上的一个不可缺少的轮齿,而不是一个过时的工具、被丢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
他平常总是从早忙到晚,没有片刻的闲空,但是今天下午似乎竟是无事可做。
他回到庙里之后,在他的写字台前面坐了一会,无聊得很,又站起来,背着手踱到外面去。
小张同志替他管家,坐在门前一只蒲团上,在那里剥蒜。
破旧的蒲团,蓝布绽开来,露出里面一根根的稻草。
张同志洗了衣服,在那雕花窗槛上穿了一根绳子晾着。
淡淡的一块日影,照在那惨红的庙墙上,一动也不动。
王同志忽然想起来,他似乎永远是住在庙里,在那些宽广的殿堂上,黑洞洞的空房里;被逐出的神道仿佛阴魂不散,仍旧幢幢来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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