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想起那一个长夜里他们十指相扣,那短得如同烟花似的一点点的爱和一点点的相依为命,还有他们俩人这几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日子,一天一天走过来,没有大欢喜,可也不见得就是一片灰暗,到底还是有一点快活的。
刘德林是爱干净的人,什么时候都包圆家里的卫生打扫,每回他趴在地上擦地板时,她总是蜷在沙发上看电视,很多时候,他们俩也一块儿坐在沙发上消磨晚上的那点时光,他看报,她看电视,她捏半个香瓜在啃,间或也送到他嘴边,他也就嘎嘣咬一口,有一次他故意一口咬掉大半个,她又恼又笑啪啪地敲他的背,他颊上鼓起老大一块,笑得不能成言。
他是极怕冷的,冬天总是提早下班溜回家,开了空调,她一回来,推开家门就有一股暖烘烘的气扑到脸上。
很多事,当初也并不觉得好,并不觉得难得,只是这一会儿回想起来,别是滋味。
说起来,他们不是因热恋而成婚,她明白他也明白,这点明白堵在他们各自的心口,就像误吞了一根鱼刺,梗在喉间,然后刺顺着食道滑进肚肠里,可是那点儿梗还横在嗓子眼儿里。
不过日子久了,也想不起来那点梗了。
微微听从了晓薇的话,暂把内心地疑虑压下去,不声不响地又过了两三个月。
任何事若是刻意地留心去看,总会看出一点不寻常来。
微微发现刘德林越来越经常地压低了声音打电话,言语恳切,态度极巴结,有一回她断续地听得他说:“不可以吗?……不行吗?……只要……就可以的……”
他也不大来学校找她了,怪的是她却挺频繁地在学校附近撞见他。
他身边却并没有其他人,有一回她见他低着头围着一丝矮冬青转过来转过去,并且在抽烟。
这是她头一回看他抽烟,腾起的薄烟中,他眉头紧锁,像是发着天大的愁,像是求什么而不得。
微微忍不住又一次跟晓薇谈起心里头的怀疑,可不知为什么微微觉得晓薇的态度也有些怪起来,吱吱唔唔,欲言又止的样子。
微微虽再无人可商量,她心里却惭次清楚起来。
是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是了,她想,自己跟刘德林不是不能同舟共济的,只是但凡有机会上了岸,他们就注定各自东西。
顾微微决定去把事情弄个清楚。
她先不动声色,反而比先前要温柔了,她得先稳住他,叫他不防备,叫他因为得意而忘记把狐狸尾巴藏妥当。
微微坐在沙发上,手里搭搭地织着一件藏青的男式毛衣,一边从眼皮底下看着坐卧不宁的刘德林。
他穿了一双软底棉拖,走起来发出轻微的刺啦刺啦声,她突然出声道:“鞋上粘了东西了吧?”
她的声音竟叫刘德林惊了一跳,猛地转了头对着她,她看着他半张着的嘴,惶恐慌张,有点呆像,从前她是希望他时时地露一点呆像,那种呆使他整个人生动一点,柔软含糊一点,可是这一回的呆像不一样,是被意外打扰的神情。
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微微几乎脱口问出来。
开口却只是说:“你的鞋底好像粘了东西了。
我看一看。”
说着走过去替他脱了那一只拖鞋,反过来看,果然上头粘了一点小砂子,大约是从厨房踩出来的。
刘德林是个干净人,一向是客厅是客厅的鞋厨房是厨房的鞋,换得溜熟,从前简直叫微微看了眼晕。
而今竟然也不讲究了,可见是如何重的心思了。
微微在心里用力地冷哼,伸手捏掉那粒小砂,在指尖嗒地弹出去,看着怪俏皮。
晚间,微微等刘德林睡熟之后,悄悄地爬起来,去外间客厅掏刘德林挂在那里的外套口袋。
他一向是把钱包放在内侧口袋的,微微想这么做好些日子了,这会儿,心里竟有着隐隐的痛快,一摸,竟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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