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昭觉自己衣物上破损之处均被细细缝补好了,尤其是两处伤口有血迹的地方都清洗过,只是白色衣料上的血渍无法彻底清洗干净,仍然留下了隐隐血痕,不过并不影响穿着。
子昭身上的伤口依然疼痛,故而花了半刻时光才将里外衣物穿好。
在子昭穿衣的当口,黎夏突然抬头,问道:“你名唤子昭,“子”
这姓倒是少见,不知是何方姓氏?”
子昭见黎夏竟然不识天邑大商的王族姓氏,心中有些讶异,不过想起黎夏方才说其世代居于北砀山中,便又释然了。
子昭正在心中思索措辞,如何举重若轻地向对方解说自己的姓氏,并间接表明身份。
黎夏不待子昭回答,便又抛出新的问题:“你为何从山崖上坠下?看你肩上的伤,不似坠落之伤。”
于是,子昭绕过黎夏的第一个问题,开始回答第二个较为容易解说的问题。
子昭从山道中迭遇两名刺客,说到被金色大牛顶下山崖,包括这三日所做的两个噩梦,也添油加醋地讲述出来。
子昭平素与人对答大多言简意赅,但与知己好友相谈却能口舌伶俐、谈霏玉屑,且往往辞有枝叶,令闻者如临其境、沉醉其中。
如今子昭甫与黎夏相识,对方虽然忽冷忽热,言辞态度也不友善,但偏偏子昭对伊人心生亲近之感,能情不自禁地滔滔讲述这几日的遭遇,倒教子昭心中暗叫咄咄怪事。
黎夏自然听得心驰神摇,听到子昭持弓箭近射野牛之时,黑黝黝的眼珠一转,奇道:“这山中并无野牛,你说说射的那牛是何模样。”
子昭细细描述那牛的色泽模样,黎夏听罢,咯咯笑道:“那是羚牛,并非野牛,叫声颇似羊儿,不过脾气异常暴烈。
即便人不去惹他,脾气上来亦会冲起抵人。
山中之人听闻羚牛鸣叫,便远远避开。
你却走到近前持弓射它,此番你被顶下山崖却能活得下来,故老之人常说‘愚人命坚如山石’,看来此言不虚。”
黎夏坐在火塘边托腮倾听,沉浸在子昭讲述的山中遇险与奇幻梦境中,突然嗅到陶罐中的粥传来阵阵焦糊之味,方才手忙脚乱地将陶罐从火塘上取下,又取一支木勺去搅陶罐中的粥,嘴上兀自不饶子昭:“似你这般白净细嫩之人,最会说这些离奇故事诳人,听你说得如此玄妙,也不知是真是假。
为何那两个灰衣人要来刺你,怕是贪图你身上的贵重衣物和宝刀罢。
不过,我却未曾听说北砀山周遭有人使用短矛,我只在北土见过短矛长枪。”
子昭说道:“在下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欺瞒恩人。
姑娘方才言说世居北砀山中,尊姓可是九黎的‘黎’?”
黎夏将陶罐中的粥盛入陶碗之中,头也不抬地说道:“你知道的倒不少,确是九黎的‘黎’。
见你服饰谈吐,必是邑中大族子弟,吾家乃九黎后裔,与尔等虞夏殷商之人乃是世仇。
虽已过了几十代人,但是先祖四散逃难后,将这血海深仇编成歌谣,世代传唱,叫子孙后代牢记心中。”
子昭接过粥,说道:“在下确是商人不假,然我大商挞伐有夏之后方得天下,我商亦同九黎一般与虞夏为敌。
如此说来,我与姑娘是友非敌,你我二人不可伤及盟友。”
黎夏端着粥碗呆住,一时未能通晓子昭的敌友逻辑。
子昭从黎夏手中端过陶碗,继续说道:“竟将仇怨编成歌曲传唱,如此说来,即使年岁久远,亦不能消弭仇恨。
但若由我做黄帝,绝不会赶尽杀绝,蚩尤及九黎八十一族皆是豪杰,为何不能为我所用?”
见黎夏呆坐静静喝粥,不再追究千百年前的血海深仇,子昭赶忙岔开话题,说道:“方才我说的那两个噩梦,也确是这三日做的,梦境中不仅有在世之人,我那早已升天多年的母亲也降临梦中,梦象惊悸骇人,也不知是何缘故。
须得询问小疾臣(医官)占释梦象,若是凶梦,还需祭告先妣以禳除凶扰。”
子昭转念想到自己现下的处境,又暗自叹道:“唉,眼下哪里去寻小疾臣,又如何祭告先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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