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佑樘将宗王们的举止记在心里,坐在金殿上,手不自觉地抚摸着御案,慢悠悠地道:“朕今日召百官来,一是让大家见见诸位藩王。
太祖皇帝在的时候,曾说过一句话,叫非朱氏不王。
这是为什么?”
百官们一个个屏息恭听,他们知道,皇上这是要长篇大论了,朱佑樘是个勤政的皇帝,心机深重,每一句话都有他的用意,若是不能听明白,虽然皇上宽厚,可是这前程只怕……
至于藩王们却又是表情各异,尤其是宁王,宁王双目微微阖起,既像是在闭目养神,把朱佑樘的话当作耳边风,可是也能说是在洗耳恭听,态度恭谨。
上高王朱宸濠坐在宁王身边倒是危襟正坐,可是那一双眸子,却闪露出不以为然。
“若不是燕王一系诡计多端,或许今日坐在这儿向百官宣讲的,只怕就是我的父王了,而我……便是当朝太子,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心里这个念头冒出来,朱宸濠的眼中似乎跳跃着一丝无明火。
站在左侧次位的李东阳,恰在这个时候瞥视了朱宸濠一眼,随即陷入深思。
金殿上的朱佑樘已是继续说话了:“这是因为纵览前朝兴亡,能与社稷休戚与共的,也只有宗室;因此太祖皇帝将诸王分镇各方,这便是告诉子孙,大明所倚所赖,也正是各地藩王,藩王心向朝廷,则社稷安稳,若是连藩王都有不臣之心,宗庙就要倾塌了!”
朱佑樘说话的时候,语气很是激动,几乎是用手指节磕着御案说出来的。
这句话,似乎火药味很重,像是在告诫,又像是洞悉了人心,察觉出这藩王之中有人不臣一样。
不少藩王这时候已是冒出一丝冷汗,受了一点儿惊吓,朱宸濠的脸上青一块、红一块,咬着牙不说话。
倒是最气定神闲的却是那宁王,宁王在朱佑樘铿锵有力说到不臣二字时,双眸一张,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微笑,他的心里似乎是在想:“敲山震虎,陛下好手段!”
朱佑樘在说话的同时,目光也定格在宁王的脸上,又看看上高王朱宸濠,脸上却浮出了笑容,语气变得柔和起来:“太祖皇帝的心思,朕深以为然,朝廷只有善待藩王,唯有依赖藩王之力,才能长治久安,使国柞绵长传诸万代。
所以朕趁着今日,将诸位宗王们请进京来,与朕见一见,叙一叙骨肉之谊,朕与诸王本是一体,多亲近亲近,有百益而无一害,是不是?”
所有人都不由地松了口气,若说方才是雷霆万钧,现在便是春风细雨了,不少刚才紧张起来的藩王都笑了,有人道:“陛下说的不错,我等皆赖陛下恩德,得以镇守一方,效力社稷。
大家骨肉相连,君臣宗亲相谐,才能让咱们大明万世永固。”
说话的是周王,周王是朱棣一系,和朱佑樘算是最亲近的,他是个大腹便便的人,说话时总是眯着眼,宛若弥勒一般,他这笑嘻嘻的一句话,更是让气氛活泛起来。
不少藩王跟着周王附和,这大殿之中,竟是有了笑声。
连那些站在两侧的百官,这时也趁着这个机会咳嗽几声,或者活泛一下筋骨。
“陛下。”
宁王朱觐钧笑吟吟地站起来道:“周王所言,字字珠玑,大明的宗室,打断了骨头连着筋,都是皇家血脉,今日得以齐聚于此,言谈欢笑,真是好极了。”
不少藩王纷纷道:“宁王说得好。”
只是朱佑樘的脸色却是骤然变了变,双目之中掠过一丝冷冽,随即又恢复如初。
宁王的话别人听不明白,朱佑樘却是听明白了,宁王方才所说都是皇家血脉,这话的背后,隐隐有什么深意似的,就像是说,你皇上流着的血和我的一样,大家流着同样的血,哪里有什么君臣之别?
真龙天子,岂能与他们一样?龙生九子,九子各别,这宁王好大的胆,竟敢与朕相提并论!
朱佑樘随即笑了,这个宁王,看似精明,包藏祸心,其实不过是借着几许小聪明来卖弄罢了。
这老糊涂还以为朕听不出,实在可笑。
只是在这一笑的功夫,朱佑樘便显得轻松起来,这样的老糊涂,固然包藏祸心又能成什么大事?由着他闹吧,也好显示朕的宽厚。
朱佑樘随即道:“宁王说的不错,今日大家齐聚一堂,可喜可贺,不过十日之前,诸藩王陆续到京的时候,宁王不是曾说想让宗室子弟们比一比才学的吗?”
朱佑樘直勾勾地看着朱觐钧,脸上浮出似有似无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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