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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徒感情最好的时候,李正奇自发教了辛霓一些旁门左道的东西,比如考古,比如易学,比如雕刻。
李正奇擅长贝雕,一片贝壳经了他的手,用不了三两天就会变成一朵花、一只鸟,或者一个粉嘟嘟的辛霓。
别的辛霓都能学得似模似样,唯独这贝雕,她怎么样也学不好,不是把贝壳雕烂,就是划伤了手。
每当她气馁了,李正奇便会抚着她的头安慰:“慢慢来,我们师徒的情分还长着呢。”
然而他估错了,他们的师徒情分并没有他想的那样长。
辛霓十三岁那年,李正奇得了肺结核。
辛庆雄甚至没去弄清是否传染,就给了他一大笔遣散费,恭恭敬敬地将他请出了大屋。
辛霓大哭了一场,别离的忧伤持续了半年,才略略平复下去。
她原本就狭小的世界,因老师的离去变得更加黯然无光,了无生趣。
辛霓又等了两年,才等到了生命里的另一个转机。
辛霓第一次见青蕙,是在晚春里的一个午后,那天她在花园里做花道练习,却听见两个用人在不远处的假山旁喁喁议论着新来的花匠:
“听说从上海来的,带着个女儿,那女孩和大小姐一般大,长得标致极了。”
“还能标致得过大小姐?”
“说是也不输给大小姐。”
辛霓听了,既好奇又雀跃,捧着刚插完的一小瓶石斛立花往明辉堂跑。
一进门,她就看见那个少女站在堂屋中央,她站姿挺拔,脖颈到背部的线条优雅得像只天鹅。
她缓缓走上前,绕过她,走到爸爸身边。
堂屋中央摆着两张红木太师椅,明明空着一张,她却硬是在辛庆雄坐的那张上寻了个空隙挤坐进去,然后头一歪,斜靠在爸爸肩膀上。
辛庆雄爱怜地抚摸着辛霓的头发,意态闲散道:“你既然打理得了上海的大家园林,打理我们这小家小户的后花园应该也不在话下。”
辛霓的心思完全没有在大人的谈话上,只睁着一对猫儿似的眼睛打量着面前的女孩。
那女孩穿着一件挺括的棕色皮衣配印花吊带短裙,她的头发染成栗色,大卷翻起迷人的波浪。
她脸部线条生得柔美,但尖尖的下巴抵在皮衣的硬领子上,又让她的气质显得十分冷硬。
感受到辛霓的目光,她毫不退让地对视回去,她的眼睛里有藏不住的聪明,因此显得攻击性十足。
辛霓从她的眼眸里看到自己的倒影,她抱着一瓶花,穿着一条缀着蕾丝和珍珠的白色裙子,温温软软地靠在爸爸怀里,奶猫儿一样可着人心。
“进我家做事,做得好不好不是头等重要,重要的是守规矩。”
辛庆雄的目光从花匠脸上移到那女孩身上,只一眼,他就被她的眼睛吸引住了。
那是一双真正的桃花眼,眼长而弯,眼尾向上微翘,四周带抹淡淡的红晕,呈桃花瓣的样子。
她的眸瞳不像一般少女那样黑白分明,清亮剔透,而像隔着一层水泽,迷迷醉醉,朦朦胧胧。
感觉到辛庆雄的目光,女孩眼帘微微一掀,眼底秋波一动,陡然就让她的清水脸上生出了些艳光与媚意。
这让他忘记她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女。
花匠显然受过旁人提点,连连点头:“三爷的规矩,我条条都清楚。”
“你刚才说你叫什么?”
“尹融,融化的融。”
尹融长相普通,唯一的优点就是白净,微胖的脸上挂着与生俱来的低眉顺眼,软软糯糯的像一屉上海小笼包。
这是辛庆雄非常喜欢的面相。
“女儿呢?”
“尹青蕙,青葱的青,蕙质兰心的蕙。”
辛庆雄盯着青蕙,像得到了什么意趣,嘴角露出点笑来:“那好,入职的事情,明天你找李管家谈。”
他轻轻在辛霓头上弹了下,“起来,爸爸要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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