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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内的庭院,比院外更加寂静。
苍松青柏于薄暮中安静地耸立,甬路以白石铺就,在院子正中交错成十字形。
两侧的抄手廊油着黑漆,青砖黛瓦、素帛布帘,整间院子不见华色,肃穆得如同庙宇。
院中亦是有人的,使女与仆妇时而行过,走动间肃容敛袖,并无人说话,唯有裙摆摩擦时发出的轻微声响,杂在雪珠飞坠的细密声音中,静得叫人不敢大声呼吸。
秦旺听见了自己的脚步声,踢踢踏踏,毫无章法,像是闯入这一院岑寂的不速之客,突兀而又令人厌恶。
而越是想要快些走过这长廊,那足音便越发杂乱,到最后他真恨不得将两只脚扛在肩上才好。
当一道布帘终于出现在眼前时,秦旺已经不觉得冷了。
他举袖抹了抹额际的汗水,亦步亦趋跟着董凉,连头都不敢抬,更不敢去打量什么摆设铺陈,只一径低头转过了竹屏,再过一道布帘,方才听到有苍老的女子声音道:“进来罢。”
董凉在前,秦旺在后,两个人皆进得屋中。
到这时秦旺才发觉,董凉脚上的木屐已经不见了,他穿着一双黑布圆口棉鞋,立在一方极大的青毡上,稳稳地一丝不动。
“秦庄头来了。”
董凉的声音亦是稳稳当当,语罢便向旁错开了一步,将秦旺让了出来。
秦旺忙上前跪倒:“拜见太夫人,太夫人安康。”
“起来说话。”
太夫人的声音倒还温和,停了一会又吩咐:“去拿双棉鞋来,给秦庄头换上。”
秦旺局促不安地缩了缩脚。
他靴子上的泥水已经在青毡上晕开了,黑乎乎的,十分显眼。
“我……那个……太夫人恕罪。”
他躬了躬身,脸红得像煮熟的虾。
太夫人便笑了起来:“无罪,秦庄头赶了好几天的路,辛苦了,坐下吧。”
两名使女抬过一张榻,置了小几,又有人拿来新鞋,秦旺再三推让,方去屋外换了干净的棉鞋,又返回屋中跪坐于榻上。
董凉已经先走了,此时屋中只有秦旺与太夫人,另还有几个使女侍立着。
太夫人叫人给他上了茶,方慈声问道:“董管事说,秦庄头有重要的事情回报,是何事?”
秦旺双手扶榻,以头触几,不安地道:“太夫人,庄子里最近接连出了几件事,我想来想去,还是应向太夫人谢罪,这才回了府。”
开口便是谢罪,并没找理由推托,太夫人脸上便有了些笑意。
秦旺倒还有几分聪明。
她放缓了声音,和声说道:“哪里来的谢罪一说?秦庄头将连云田庄管得极好,这些年收成也不错,何罪之有?你还是好生坐着说话,这般伏地跪着,我看得也累。”
见太夫人如此和蔼,秦旺心中略定,便又伏地叩头,方直身垂首道:“谢太夫人不罪之恩。”
太夫人又笑了一声,方问:“庄子上发生了些什么事?”
语气很是慈和。
秦旺略想了一会,方才禀道:“回太夫人的话,细算起来,这第一件事便发生在女郎回府前的几日,女郎身边有一个叫阿豆的使女,突然便不见了……”
他慢慢地便将阿豆失踪、福叔报官、女儿阿栗被挑中做使女的事情说了,讲述得很有条理,也未隐瞒自己在此事上的疏漏与私心,态度可谓坦诚。
太夫人静静地听着,待秦旺终于说完,便沉吟着问道:“如何一来便报了逃奴?可去四处寻过?”
秦旺回道:“女郎当天便去镇上寻人了,却未寻到,不过……”
他说到此处便向两旁看了看,有些欲言又止。
太夫人会意,挥手令使女们皆退了下去。
待房中再没第三人,秦旺这才又续道:“太夫人恕罪,非是我故弄玄虚,只是这事有些不大好说。”
他像是在想着该怎么描述,皱眉想了一会方道:“我听人说,阿豆跑了后,有人在镇上见过她,说她穿戴得很体面,捧着一卷东西进了镇上的书墨铺子,出来时那卷东西便不见了,她手里捧着的也成了书匣,像是在那铺子里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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