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水娃保证,城里肯定比这里挣得多,也不像这样累死累活的。
就在水娃犹豫不决时,国强在井下出了事。
那天他排哑炮时炮炸了,从井下抬上来时浑身嵌满了碎石,死前他对水娃说了一句话:
“进城去,那里灯更多……”
人生第二个目标:到灯更多水更甜的城里,挣更多的钱。
“这里的夜像白天一样呀!”
水娃惊叹说,国强说的没错,城里的灯真真是多多了。
现在,他正同二宝一起,一人背着一个擦鞋箱,沿着省会城市的主要大街向火车站走去。
二宝是水娃邻村人,以前曾和国强一起在省城里干过,按照国强以前给的地址,水娃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他,他现在已不在建筑工地干,而是干起擦皮鞋来。
水娃找到他时,与他同住的一个同行正好有事回家了,他就简单地教了水娃几下子,然后让水娃背上那套家伙同他一起去。
水娃对这活计没有什么信心,他一路上寻思,要是修鞋还差不多,擦鞋?谁花一块钱擦一次鞋(要是鞋油好些得三块),这人准有毛病。
但在火车站前,他们摊还没摆好,生意就来了。
这一晚上到十一点,水娃竟挣了十四块!
但在回去的路上二宝一脸晦气,说今天生意不好,言下之意显然是水娃抢了他的买卖。
“窗户下那些个大铁箱子是啥?”
水娃指着前面的一座楼问。
“空调,那屋里现在跟开春儿似的。”
“城里真好!”
水娃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说。
“在这儿只要吃得苦,赚碗饭吃很容易的,但要想成家立业可就没门儿罗。”
二宝说着用下巴指了指那幢楼,“买套房,两三千一平米呢!”
水娃傻傻地问:“平米是啥?”
二宝轻蔑地晃晃头,不屑理他。
水娃和十几个人住在一间同租的简易房中,这些人大都是进城打工的和做小买卖的农民,但在大通铺上位置紧挨着水娃的却是个城里人,不过不是这个城市的。
在这里时他和大家都差不多,吃的和他们一样,晚上也是光膀子在外面乘凉。
但每天早晨,他都西装革履地打扮起来,走出门去像换了一个人,真给人鸡窝里飞出金凤凰的感觉。
这人姓陆名海,大伙倒是都不讨厌他,这主要是因为他带来的一样东西。
那东西在水娃看来就是一把大伞,但那伞是用镜子做的,里面光亮亮的,把伞倒放在太阳地里,在伞把头上的一个托架上放一锅水,那锅底被照得晃眼,锅里的水很快就开了,水娃后来知道这叫太阳灶。
大伙用这东西做饭烧水,省了不少钱,可没太阳时不能用。
这把叫太阳灶的大伞没有伞骨,就那么薄薄的一片。
水娃最迷惑的时候就是看陆海收伞:这伞上伸出一根细细的电线一直通到屋里,收伞时陆海进屋拔下电线的插销,那伞就扑地一下摊到地上,变成了一块银色的布。
水娃拿起布仔细看,它柔软光滑,轻得几乎感觉不到份量,表面映着自己变形的怪像,还变幻着肥皂泡表面的那种彩纹,一松手,银布从指缝间无声地滑落到地上,仿佛是一掬轻盈的水银。
当陆海再插上电源的插销时,银布如同一朵开放的荷花般懒洋洋在伸展开来,很快又变成一个圆圆的伞面倒立在地上。
再去摸摸那伞面,薄薄的硬硬的,轻敲出悦耳的金属声响,它强度很高,在地面固定后能撑住一个装满水的锅或壶。
陆海告诉水娃:“这是一种纳米材料,表面光洁,具有很好的反光性,强度很高,最重要的是,它在正常条件下呈柔软状态,但在通入微弱电流后会变得坚硬。”
水娃后来知道,这种叫纳米镜膜的材料是陆海的一项研究成果。
申请专利后,他倾其所有投入资金,想为这项成果打开市场,但包括便携式太阳灶在内的几项产品都无人问津,结果血本无归,现在竟穷到向水娃借钱交房租。
虽落到这地步。
但这人一点儿都没有消沉,每天仍东奔西跑,企图为这种新材料的应用找到出路,他告诉水娃,这是自己跑过的第十三个城市了。
除了那个太阳灶外,陆海还有一小片纳米镜膜,平时它就像一块银色的小手帕摊放在床边的桌子上,每天早晨出门前,陆海总要打开一个小小的电源开关,那块银手帕立刻变成硬硬的一块薄片,成了一面光洁的小镜子,陆海对着它梳理打扮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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