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菲说,画画的人无论看多少回《蒙娜丽莎》,都会从中发现不同的美,我这个习惯跟数字打交道的人虽然缺乏鉴赏力,但是也能够明白自然和艺术在美学意义上的相同之处。
绿湖就是上帝的艺术杰作,他在落基山的外围安下一个完美的椭圆,然后给予了最丰富的绿色。
这个地方从每一滴水到每一棵树都是绿的,深浅不同,浓淡适宜。
索菲曾经很多次来这里写生,但她说自己永远也无法调出同样的颜色,更没有办法画出这里的安静。
她说的是实话——绿湖太安静了,静得难以让人觉察到时间的流动,如果不是我看到水波的颤动、听到云雀唱歌,还有林中啄木鸟发出笃笃的声音,我会以为这里的一切都是凝固的。
我狂跳的心在看到这片熟悉的景色以后渐渐平息,双腿也有些发软,我在黑色泥土上的那层落叶表面坐下来,听见自己喘气声,看到从口鼻中呼出的白雾,它们很快就消失在清冷的空气中。
让我觉得欣慰的是,这里并没有带给我惊恐的陌生感,我轻易地看一看周围就找到了熟悉的细节——比如刻上莎拉名字的那棵杨树,比如索菲喜欢支起画板的石头。
我没有遗忘我在绿湖的快乐,甚至上个星期的那次郊游还可以完整地浮现在眼前。
但是我不得不承认,我对乔口中的那场悲剧仍然感觉陌生。
我眼前的这片碧水吞噬了一个生命,并且是由于我的缘故,我对此竟然忘得一干二净!
这简直是荒谬!
我想起了路克医生的话:“受到很严重的刺激,还发生了创伤性的生活事件都可能引发失忆!”
难道真的是因为我在逃避乔治?洛克伍德的死而暗示自己遗忘过去吗?
我忍不住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美丽的湖水变上,那片绿色立刻占领了我的眼睛。
我把手伸进水中,一股冰冷刺骨的感觉立刻从指尖一直窜到心脏。
我全身都冷起来,冷得发抖。
我突然眼前发黑,觉得自己不能呼吸了,就好像肺里充满了水,它们凶猛地从我嘴里灌进来,好像要把我的灵魂挤出体外。
我的身体几乎麻痹,几乎没有挣扎的力气。
我的脑子里在瞬间闪过一个念头: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乔治?洛克伍德在临死前是不是就在经历这些?我现在的记忆究竟是自己的,还是那个死人的?
我像被电击了一样抽回自己的手,一下子仰面躺倒在地——
不,不对!
如果说是我刻意遗忘关于乔治?洛克伍德的那个意外,那为什么又忘记露西的事情,还有关于罗尔的混乱记忆,包括家里的鱼……啊,还有阁楼上被损坏的高中年鉴!
不,其实在明显不过了!
这一切不能简单地用失忆来解释了!
我一直在怀疑是自己记忆出了问题,如果是这周围的一切都出了问题呢?
我用手肘撑起上半身凝视着绿湖,它依然沉默地回应我,就好像是睡着了一样。
在出门前那种强烈的渴望好像已经被满足了,虽然我依旧没有找到答案,可我知道另一件事情——
绿湖并没有给我准备一把解决问题的钥匙,我只是在这儿猛然想到了钥匙可能藏匿的地方。
大约十一点多钟我重新回到了家,索菲正在客厅等我。
我以为她在看电视,可当我发现屏幕上居然是她最不感兴趣的体育节目时,顿时明白了其实她整个上午都在担心我。
“马修,亲爱的,我正准备榨番茄汁。”
她笑着对我说,“噢,还有,咱们下午两点去见克鲁斯大夫,他的诊所就在桥牌俱乐部的旁边,很容易找到的。
我问过梅兰妮,她觉得这位心理医生很不错,一定可以帮助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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